”韓六眼睛定定地看著秀米,這話顯然是在問她。秀米的眼光與她一碰,不由得又是一驚。 工夫不大,兩個人都回來了。慶福一進門,身體搖了兩搖,手裡的長劍“噹啷”一聲就落了地,只見他雙手抱住根樑柱,身體就慢慢地滑落下去。廚子一見也慌了手腳,正要上前扶起他來,慶福卻也已趴在地上哇哇地吐了起來。韓六從腋下抽出手絹來替他揩嘴,對廚子說:“你們方才出去,看見什麼人沒有?” “鬼影子也不見得一個。”廚子道。 韓六也不再說什麼,待慶福吐完,將他扶到椅子上坐定。又去灶下打了一盆水給他漱口,洗了臉。紅閒、碧靜過來替他捶背揉胸,弄了半天,慶福才緩過一口氣來。 “難道是他?怎麼會是他?”慶福的眼光中藏著巨大的驚駭。如此自語了一番,又搖了搖頭,“不可能是他,不可能。” 紅閒問道:“三爺說的‘他’是誰?” 慶福一聽,忽然暴怒起來,把她重重地一推,嘴裡狂叫道:“我他娘又哪裡去知道!” 紅閒一個趔趄,差一點撞到桌角上。她從地上爬起來,自己撣了撣身上的灰土,又不敢怒,不敢吱聲,又不敢哭。韓六泡了一杯香茶,遞給他,慶福接了,只抿了一口,眼睛愣愣地看著門,嘴裡仍是翻來覆去地嘀咕道:“聽聲音,分明是他。我醉了酒,又未帶隨從,他要殺我易如反掌,怎麼又不下手?” 韓六上前勸道:“既然他不殺三爺,說明他比旁人還高看你幾分,說不定,這次劫難,三爺倒能逢凶化吉。” “未必,未必。”慶福擺了擺手,木然道,“他只是想戲弄我一番而已。不行,我一刻也不能在這兒呆了。”說畢,突然站起身來,飛快地掃了秀米一眼,又莫名其妙地點了點頭,嘆了一口氣道:“不行。我得走。就連這一夜,他也不放過我。” 慶福從地上拾起了長劍,說了聲“告辭”,就招呼丫頭、廚子,連夜趕回花家捨去了。 “他到底還是怕了。”秀米冷冷地說。 差不多已是午夜時分。四下裡,靜寂無聲,屋外漆黑一片。兩人也顧不得收拾房子,桌上杯盤狼藉,地上汙物發出陣陣的惡臭。 “換了誰,誰都怕。”韓六道,“我剛才一心勸他多喝點酒,好讓你晚上少受點罪,沒想到鬧出這件事來。到這會兒,我還是五貓抓心,不得個著落。” “那個人——”秀米說,“那個人,會不會還在島上?” 韓六一聽,慌忙起身,去把大門關了,上了閂,又抵了一根圓木槓子。這才靠在門上喘氣:“聽三爺剛才的口氣,他好像已知道是誰下的毒手,可又有點不敢相信,這說明,這個人似乎是平常人不太容易猜著的那一位。” “猜他做什麼?”秀米道,從懷中將那把剪刀取出來,放在桌上,“我原本已備下這把剪刀,那老狗要是想上我的身,我就一刀結果了他。這花家舍的事雖然蹊蹺,說白了倒也簡單。事情明擺在這兒:六個頭領已死了兩個,剛才那一個,也已經一條命去了半條,剩下的這幾個人,免不了還是要一個個地死掉,死到最後一個,就是花家舍的新當家。用不著咱們去枉費心機。”  '返回目錄'  書包網
《人面桃花》第二章 花家舍6(5)
“說的也是。”韓六道,“你說這慶三爺,他能活到明兒早上嗎?”  '返回目錄'  
《人面桃花》第二章 花家舍7(1)
光緒二十七年十月初九。晴涼。昨日,長洲陳記米店老闆陳修己派人來送信,失蹤數月的陸侃有了訊息。平明時分,芸兒即帶著寶琛等數人趕往長洲一探究竟。因整日在家閒坐無事,我遂向寶琛提出一同前往長洲,也算散心破悶。詎料,臨行前,芸兒與秀米發生激烈之爭吵。 秀米原不肯去長洲。後經不住母親軟磨硬套,勉強依允。可芸兒聽說我亦要隨同前往,遂立即改變主意,讓秀米呆在家中。如此出爾反爾,秀米焉能不急?仔細想來,事情實在是因我而起。起初,芸兒執意讓秀米一同去長洲,究其根由,是不願讓她有與我單獨相處之機會。而一旦我決定要去,她或許覺得秀米已無必要同往,何況她一個未出嫁的女子,依照鄉村風俗,實不宜在生人面前拋頭露面。芸兒心思極深、極細。秀米雖有察覺,卻不明所以。唯我在一旁洞若觀火。 途中,秀米一直在生她母親的氣,一個人賭氣走在最後,漸漸就落了單。梅芸和寶琛走在最前面,我和翠蓮走在中間。我們走一段,便得停下來等她,可一旦我們站住,她也就不走了。她在生所有人的氣。 此女子平時不太言語,內心卻極是機敏,多疑,且頗為任性。祖彥曾說,此女雖冷傲,卻極易上手。我就有心挑她一挑,試她一試,往火焰堆中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