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餘的話,金學臺就不必講了。只可憐了何心隱,公空二門都進去不得,折騰了大半輩子,已是六十歲的人了,卻把自己折騰進了牢門。六道之中,一切皆為苦厄,惜哉,惜哉!”說罷頭也不回地走了,瞧著他的踽踽而去的背影,金學曾蹙著眉頭思索,他最後留下的這幾句話中,到底有什麼“玄機”。
當日無話,第二天上午,陳瑞派人送了帖子來,請金學曾到撫臺衙門會揖。這也是規矩——一省政情出了大事,三臺須得及時會揖。撫臺作為召集人,會揖便在他的衙門裡進行。金學曾接了帖子後立即趕往撫臺衙門,兩衙相距約有兩裡地,也不過一刻功夫就趕到了。值事官把金學曾領到陳瑞的值房,卻見巡按御史王龍陽已先他而到。按臺衙門與撫臺衙門只隔一堵牆,早到也是情理中事。
金學曾一進來,陳瑞就急切問他:“金大人,你來的這一路上,與往日可有什麼不同?”
“熱,”金學曾站在扇門大開的南窗下,抖了抖汗漬漬的官袍笑道,“路上見了幾條狗,都把舌頭伸得老長的。”
“狗舌頭散熱。”王龍陽隨話搭話。
“不說狗,說人,”陳瑞說著,突然聽到南窗外邊的院子裡,那棵濃陰匝地的大樟樹上傳出刺耳的蟬嗚,便對正在給客人倒涼茶的堂役說,“去去去,快去想辦法讓那些可惡的知了閉嘴,這些蠢物一叫,本官的背上就熱汗直淌。”
堂役不敢怠慢,趕忙放下茶壺跑出值房,不一會兒,便見三四個雜役拿著長竹篙在大樟樹濃密的枝丫間一片亂戳,見這情景,金學曾又開起了玩笑:
“嘉靖朝南京禮部尚書焦啟芳,平生最怕蟑螂,每日到衙升堂,先得讓雜役角角縫縫裡找一遍,看是否有蟑螂入侵。因此,時人笑他是蟑螂尚書。隆慶朝北京工部右侍郎李宗田,怕的是烏鴉,只要聽到烏鴉一叫,他立時臉色慘白。凡他住家與值事的地方,都一棵樹不留,為的是不讓烏鴉有落腳之處,人稱烏鴉侍郎。如今,陳大人這麼怕知了,倒正好與蟑螂尚書烏鴉侍郎一道,可稱為知了巡撫了。“
金學曾捉弄人從來都是高手,一開口說話便滑稽可笑。一席話講完,王龍陽已是笑得一口茶噴了出來,陳瑞也忍俊不住眉毛眼睛笑成了一堆,自嘲道:
“咱不是怕知了,是怕熱。”
“說到怕熱,前幾日我又聽到一個笑話,”金學曾仍一本正經說道,“說是某人死了,這人在世時是個頭頂長瘡腳底流膿的壞角色,小鬼將這人捉到閻王面前,閻王知道他生前劣跡斑斑,便道:‘將這廝下油鍋’,那人也不慌張,競自向油鍋走去。閻王好生奇怪,喝問道,‘這廝怎的不怕油鍋?’那人答道,‘小的是土生土長的武昌府人,怕什麼油鍋。’閻王這才恍然大悟,立馬對判官說道,‘素聞武昌城乃火爐之地,此地生民個個都是熱不怕,今日眼見為實。今後,凡武昌府拘拿犯人,炸油鍋這一項就免了,改用其它大刑。’你們聽聽,這武昌城的熱,在閻王那裡也是掛了號的。”
金學曾把這故事講得繪聲繪色,撫臺按臺兩位大人早已笑得前仰後合,陳瑞抹著眼淚,喘著粗氣言道:
“什麼話到你金大人嘴裡,講出來都能把人笑岔了氣,什麼時候你開個堂會,專講一場笑話。”
“那不行。”
“為何?”
“只要一開講,只怕狗也會笑出尿來,那會多不雅相。”
金學曾又抖了一個噱頭。陳瑞覺得他陰損,回道:“今兒個你金大人是怎麼了,繞來繞去總扯到狗身上,咱還是那句話,你先甭說狗,說人。”
“說啥人?”金學曾問。
“你來的路上,人多不多?”
“多,”金學曾瞅了陳瑞與王龍陽一眼,納悶地說,“這麼大一座省城,常年都是人多,這有什麼稀奇的。陳大人問這話是什麼意思?”
陳瑞笑容一斂,臉色立刻就很難堪,他說道,“咱是問你,路上人是不是比平常多。”
“這個……”金學曾略一思索,“下官倒沒有作比較。”
“沒有人攔你的轎子?”
“沒有,”金學曾聽出話中有話,連忙問道,“陳大人,發生了什麼事?”
“何心隱一抓,他的那些徒子徒孫得了訊兒,都紛紛從各地湧進了省城。”
“怎麼,這些人想鬧事?”
“巡捕房的密探得到訊息,這些人以洪山書院為據點,正商量著如何營救何心隱。”
卻說那天晚上陳瑞被金學曾說動,當即簽了拘票將何心隱秘密捉拿歸案。第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