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過摺子回到門內。此時,還呆在城樓上的朱翊鈞,早差人下來要看看鄒元標究竟要幹什麼,這會兒便從太監手上接過摺子,飛快地跑回樓上。
聽說來者是今年的新科進士刑部觀政鄒元標,朱翊鈞便狐疑地問:
“刑部怎麼會派一名觀政前來遞折?快念一念,看這道摺子說些什麼?”
馮保展開摺子,剛看了《再諫張居正奪情疏》的題簽,臉色就勃然大變。
“怎麼了?”朱翊鈞問。
“又是一道針對元輔奪情的抗疏。”馮保小心回答。
“是嗎?”朱翊鈞摸了摸唇邊剛剛長出的軟髭,陰沉著臉說了一個字,“念!”
馮保呷一口茶潤潤嗓子,剛唸了一句“為首輔張居正奪情事,臣刑部觀政鄒元標再次抗疏諫日”,便停了下來,他覷了覷朱翊鈞的表情,見沒有任何表示,才繼續唸了下去:
陛下以居正有利社稷耶?居正才雖可為,學術則偏。志雖欲為,自用太甚。其設施乖張者,如州縣入學,限以十五六人,有司希指,更損其數,是進賢未廣也。諸道決囚,亦有定額,所司懼罰,數必增額,是斷刑太濫也。大臣持祿苟用,小臣畏罪緘口,若今日有敢言者,則明日必遭杖徙……
“放肆!”聽到這裡,朱翊鈞終於忍不住怒吼起來,“一個刑部觀政,居然敢妄議朝政.來人!”
“老奴在!〃馮保趕緊欠身回答。
“傳旨錦衣衛,趕快把鄒元標抓住,不要讓他跑了。”
“是。”馮保答應,吩咐身邊長隨。趕緊下樓傳旨。
“再接著念!”朱翊鈞令道。
馮保點點頭,又遵旨唸了下去:
臣伏讀敕諭:‘朕學問未成,志尚未定,先生既去,必前功盡棄。’陛下言此,實乃宗社無疆之福也。但贛中弼成聖學輔翼聖志者,豈獨居正。學問人品超過居正者,大有人在。觀居正疏言:‘世有非常之人,然後辦非常之事。’若以奔喪為常事,而不屑為者,人之五常之道豈不盡喪?於此親生而不養,親死而不奔,猶自號
於世,日‘我為非常之才’,豈不令天下士人齒冷?由此推斷,必定懷禽獸之心,方為非常人也……
“不要再讀了,”朱翊鈞已是氣得嘴唇發烏,他死死抓住椅翅,咬著牙說,“這個鄒元標,朕恨不能殺了他。”
馮保擔心朱翊鈞一時衝動真的下旨殺人,那樣勢必引起朝局大亂,便趕緊跪下奏道:“萬歲爺,殺人萬萬不可。”
“為何?”
馮保擔心一時講不清理由反而會引起皇上更大的震怒,便說了個旁人意想不到的理由:
“這鄒元標眼見四人被打得死去活來,還敢冒險上折,可見他已作好了赴死的準備。”
“啊?”
“萬歲爺若下旨殺他,是成全了他。為抗諫而死,天下士林就會把他鄒元標當做英雄,這就是鄒元標想要得到的榮譽。”
“嗬,以死換名,天下還有這樣的奇人。”朱翊鈞感到不可思議,但他還是採納了馮保的建議,說道,“既然他想死.朕偏不讓他死,大伴,傳旨下去,依艾穆、沈思孝為例,將這鄒元標廷杖八十,三千里外充軍。即刻執行!”
“奴才遵旨。”
馮保答應一聲,親自下樓傳旨.剛走出門,朱翊鈞又喊住他,狠狠地說:
“你將朕的話傳給各衙門,鄒元標之後,有誰再敢反對朕的奪情之旨,殺無赦!”
第四卷 火鳳凰
第一回 錢知府迎賓謀勝局 張首輔南歸似帝王
剛過罷萬曆六年的春節,北直隸真定府的知府錢普就忙得腳不沾地。他這忙倒不是為國計民生,而是為了迎接當朝宰輔張居正的過境。
奪情風波之後,遭到廷杖的艾穆、沈思孝、吳中行、趙用賢、鄒元標五人被逐出京師,流徙邊疆蠻荒之地,京城的局勢又漸趨平靜。在張居正的一再請求之下,李太后同意待皇上大婚的儀式舉行之後,准假三個月讓他回湖廣江陵老家葬父。皇上的婚期定在二月十九日,照此推算,張居正回老家的行期,最早也得到三月份。錢普從邸報上看到這則訊息,心裡頓時就盤算開來:京城通往湖廣的官道,從保定府經真定府,再過順德府入河南境。南北官道在真定府境內有三百多里路,走得快也得四天時間。四品知府在地方上雖然是人抬人高的青天大老爺,但想見一次首輔也是難上加難,即便進京覲見,也是公事公辦,兩隻手擱在膝蓋頭上,挺著身子把幾句乾巴巴的官話說完,就得拍屁股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