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曾見過幾次面,張居正對此始終不吭一聲。僅這一點,就讓王國光心存感激,整頓戶部開創新局也就格外賣力。這會兒,坐在張居正的值房裡,王國光接著說道:“戶部掌握著全國的財政。究竟如何才能給皇上當好掌櫃的,這裡頭名堂大得很。我到部還
不到一個月,已摸到一些情況,看到一些弊病,正琢磨著如何革故鼎新,紮紮實實地做出幾件事來。因思路還沒有理順,故不忙向你首輔彙報。方才咱已講過,今天,有急事向首輔稟
告。”
“究竟何事?”
“國庫的銀子已經告罄。”
“啊?高拱離任前,不是說還有四十萬兩嗎?”
“四十萬兩,哼,那是張本直說的假話。”王國光悻悻然說道,“這幾日,所有帳目都已查證核實,國庫裡實只有二十萬兩銀子,所謂四十萬兩,是把高拱答應多給殷正茂那二十萬兩銀子也算在內。可是,這筆銀子已劃出去三個多月了。”聽了這席話,張居正馬上想到了朱衡。他登門拜見這犟老頭子,請他繼續留任工部尚書一職,朱衡二話不說,只提一個條件,必須近期內將二十萬兩銀子的潮白河工程款如數撥給。張居正出於無奈答應了他。於是接著問:“潮白河二十萬兩銀子的工程款,劃撥了嗎?”
“早劃撥了,”王國光憤憤地說,“朱衡是個牛鼻子,這筆錢不給,他就又會鬧著去敲登聞鼓。只好給他。他不鬧了,我這裡也就燈幹油盡。堂堂一個戶部尚書,口袋裡竟摳不出一兩銀子,國朝兩百年來,實在是前無古人哪!”王國光一番感嘆,讓張居正聽了心酸,他下意識地伸出手指梳理著長鬚,問道:“汝觀,總還有一些銀子的進項吧。”
“有還是有,年初,戶部十三司會同有關衙門一起核定,今年全國應該徵收的賦稅是二百七十萬兩銀子,但全年各項開支卻須得銀兩四百餘萬,這還不包括先帝去世與新皇帝登基這些意外的大筆開支,總之是寅吃卯糧,入不敷出。”
“不是說還有歷年積欠嗎?這個數目是多少?”
“五百多萬,”王國光伸出一隻手來晃了晃,接著嘆道,“這還僅僅只是隆慶二年以來的積欠,如果這筆錢收起來,我們就不會如此捉襟見肘,作無米之嘆了。”
“汝觀,我看催收積欠是戶部的重中之重,在這件事上你要多動腦筋。”
“咱已經想好了主意,第一步,把全國十大榷關的徵稅御史全都換掉,換上年輕肯幹願意為國分憂的官員。這是個重大事件,過兩天咱專門再來請示。”
“今天為何不討論呢?”張居正性急地問。
“今天,有比這更急的事情。”
“啊?”
“叔大,後天是啥日子?”
“七月二十,”張居正脫口答道,他不懂王國光葫蘆裡究竟裝的什麼藥,不解地問,“你問這個幹什麼?”
王國光嘴一咧想笑,卻又笑不出來,只是幹扯了扯嘴角,善意譏道:“你是官當得太大不做具體事,所以記不得了。再過幾天是發放月俸的日子。京師的官吏,合起來有一兩萬人,每月應發放的本色俸銀是十二萬兩銀。可是現在上哪兒去找這筆錢呢?”
“一點辦法都想不出來嗎?”張居正問。
“若還有一絲辦法可想,咱就不會來羅唣你了。實在是山窮水盡啊!”王國光兩手一攤,一臉苦相。
張居正這才感到事態嚴重,一個首輔上任的第一個月,京官就領不到俸銀,這可真是破屋又遭連夜雨。張居正頓覺胸口堵得慌,嗓子也幹得冒煙。趁他呷茶的工夫,王國光繼續說道:“千難萬難打磨不開也就是這兩個月,過了這兩個月,咱就有辦法了。”
張居正“嗯”了一聲,猶自沉思著問:“鄰近州府的鈔庫中,也無銀可調嗎?”
“這個主意咱也想過,行不通。”王國光伸手抹了抹鼻頭滲出的細密汗珠,答道,“各省府的官吏俸祿,都從各省府的鈔庫支取。因多年賦稅催繳不力,各省府鈔庫也大多入不敷出。
你調他的銀子,等於是奪了他一省官吏的俸祿,縱是省撫答應,底下的官員也不答應。如此
扯來扯去,半個月也不得下地。這邊的事情解決不了,那邊又捅出個新的馬蜂窩。”
“找京城富商臨時挪借呢?”
“這更使不得。一是有失皇朝體面,載諸史冊,必遭後人唾棄。二是你莫看官員們平常愛財如命,你若告知本月的俸銀是從商人處告借得來的,馬上就會輿論沸騰。那些自詡為孔聖人嫡傳弟子的朝廷命官,這會兒就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