鳧時箭箭虛發,一無所獲。往昔你每次獨個便能打死四五隻。這也是你夜間殺了人,心驚神眩所致。”
袁凱聞聽徹悟,自忖難免一死,反平靜地問道:“只不知老爺如何會疑心是我殺的孟嵐?”
狄公道:“孟夫人等候她兄弟的心情十分急迫,正說明她已疑心史曉鳴在外犯下了什麼可怕的罪行,衙庫金錠被盜事發,她心中便明白史曉鳴必參與了其事。因為史曉鳴那日與孟嵐吵架之後曾揚言,很快便會從你手裡得到一筆鉅額銀錢。史曉鳴與你的關係孟夫人早亦略知一二。孟嵐心細且是個直性之人,他聞得此事,深為憂慮,且看史曉鳴不知去向,故特意破例邀你夜晚會他家蓮花池小亭會面,一面探問真情,一面懇求你莫要加害於史曉鳴。你心中恐惶,擔心事發,故將烈性蒙汗藥倒進了孟嵐的白瓷杯裡。孟嵐麻倒後,你便殺了他,恐被官府驗出藥來,又匿藏了那隻白瓷杯。孟嵐夜間從不會客,已邇遐盡知,故昨夜破例無人知曉,甚至也瞞過了孟夫人。可知天網恢恢疏而不漏,你的罪行卻被蓮花池中的青蛙叫破。袁掌櫃,鐵證如山,如今你還有何話可說?”
袁凱失聲叫道:“我昨夜將一隻死青蛙踢進蓮花池裡,驚動得池裡蛙聲一片,故閒話時露了真跡,萬萬卻沒想到正是那池中的青蛙令我敗露,我竟還嘲笑那小妖物不會上官府告我殺人哩。如今想來,真是天理昭彰,好畏人也。”
漢家營
黃昏,狄仁傑策馬行走在一條滿目荒涼的官道上。白日凝寒,朔風凜冽,他哆嗦著將身上的狐裘長袍往緊的裹了裹。官道的兩側是滔滔奔騰著的洪水,鉛灰的天猶如一面失去了光澤的鏡子。混濁的洪水一直綿延到天邊,大塊大塊的烏雲被朔風驅趕著湧向遠外重陰森嚴的山峰。
狄公獨個信馬疾馳,把他的扈從人員遠遠甩在半里之外。三天前他還是在荒漠邊緣的北州當刺史,兩天後便要返回京師長安去擔任大理寺正卿了。此時此刻狄公的心情是複雜的,官職的突然陟升使他有點暈眩,在北州的那段傳奇般的經歷又使他戀戀難忘。
三天來狄公和他的扈從人員一直由北向南前進,眼看已臨近了黃河。但黃河意外的泛濫造成了方圓一千多里的洪水區,不久之前還是人口稠密、物產豐饒的中原,如今成了一片汪洋。一路上他們看見一隊隊難民,扶老攜幼,步履艱難地在尋路覓食。狄公他們在一個小小的官驛吃午飯時,扈從的校尉來報告說他們已進入了洪水區的中心地帶——北堤,他建議狄公在此歇宿,等候北堤方面來的水情報告。但狄公命令繼續前進,說今天天黑之前要渡過黃河。因為他必須在兩天內趕到京師謝恩就職。
狄公緊抓著韁繩正得意地馳驅,官道前出現了一個十來丈的大缺口,混濁的黃泥水嘩嘩奔流而過。缺口的那頭,官道通向一個樹林茂密的山崗。缺口上架著一條狹窄的、用麻繩和圓木草率扎就的浮橋。浮橋半浮在水面上,隨著翻騰的波浪時升時落。
狄公策馬剛待上橋,駐守民團的頭目大聲叫道:“老爺,這座橋馬上就要斷了,水流太急,大人還是權且留步。”
狄公勒定韁繩,迎著刺骨的北風焦急地回頭望了望遙遙落在他身後的扈從,隨後又低頭看了看腳下這座在波濤中搖晃不定的浮橋,他決定碰碰運氣,冒險過橋。
他知道翻過對面那座山崗,沒三五里路便是黃河北岸了,那裡有渡船會將他渡過黃河。
狄公小心翼翼地上了橋。浮橋的圓木浸在泥漿水裡很滑,水浪打來,發出“吱吱嘎嘎”的聲響。他剛走到浮橋當中時,一株被急流捲來的大樹撞在浮橋的側面,隨之而起的巨浪滾過浮橋浸到了狄公坐騎的肚子,鞍韉、馬靴全部溼透。浮橋一陣激烈晃盪,險些兒將狄公掀翻下馬。狄公拍了拍馬的脖子,壯著膽鎮定地一步一步走著。當他走完浮橋剛躍上了對岸,只聽得身後一聲巨響。原來一株連根拔起的大樹把浮橋的中間部分頂撞得拱了起來,如一條龍弓起背脊一般,頓時橋身斷裂,圓木四散。十來丈的大缺口波濤翻滾,一段一段的圓木很快被急流捲走了。
狄公長長吁了一口氣,望著身後的滾滾濁浪,遠遠向對岸那民團頭目揚了揚馬鞭,便策馬上路了。
突然,前面樹林裡一聲“沙沙”響,竄出一騎攔路的強盜,高聲喊道:“留下買路錢!”
狄公見那強盜頭上裹著一幅紅布,寬大的肩膀上圍著一塊虎皮,背上一柄五環金刀,手中一杆長槍撥弄得“呼呼”旋轉,槍尖幾乎碰到狄公坐騎的耳朵。
狄公勒住了馬,不由火冒三丈。他朝那強盜嗤了一聲,“唰”地抽出腰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