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老爺,我賬櫃裡銀子卻一兩不少!”潘豐不信。
“這些衣裙你都仔細看過了,想一想少了什麼沒有。我記得上次來時這衣箱裡的衣裙疊得滿滿的,且十分齊整,如今卻是凌亂不堪。更奇怪的是那些金首飾竟不見了。”
潘豐低頭在地上一件一件地檢看。
“老爺,你說對了!果然少了兩件。一件大紅遍地金對襟通袖羅衫和一條嵌金枝玉葉狐裘緊身襖——這兩件是賤妻平昔最為珍愛的,價錢也最是昂貴。”
狄公慢慢點頭,恍若有悟,忽而又說:“潘豐,那牆角里一張絳紅色四方小茶几怎的不見了?”
“噢,那小茶几——老爺不見我適才正在刷漆嗎?”
狄公笑道:“瞧我這記性!潘豐,如今我真信了你說的都是實話。我們還是回店鋪裡烤著火慢慢說吧。”
狄公此時心中乃有了草稿,他恨自己為何沒有及早看出這一點——罪犯一開始便露出了破綻!
狄公慢慢呷著茶,見潘豐戴上了手套輕輕將那方小茶几上的溼絨布掀開。
“這就是老爺說的那張絳紅色四方小茶几。其實,那天我去山羊鎮之前已將紅漆新刷了,正放在臥房牆角陰乾,不料卻被人碰了,恰恰在那面上留下了手摸過的痕跡。故我只能重新再刷一遍。——新漆過正經還能賣十兩銀子哩。這茶几原是南朝皇宮裡的陳設,賣金的偏未撞上了買金的,倘是有那識貨的見了,必肯出大價錢,故我趕緊先……”
“你妻子有可能碰著它嗎?”狄公不禁問道。
“老爺,”潘豐冷冷地笑了一笑,“賤妻決不會碰它,她知道這新刷的漆有毒,沾上了皮肉,腫脹潰爛還是小事,弄得不好還會發高燒,上吐下瀉,裡急後重,全身抽搐,折騰個半死。對,上月棉布莊陳掌櫃就不小心,將手沾了新漆,雙手腫得像個大蘿蔔。我告訴了她解毒的藥方……”
“你認識陸陳氏?”狄公詫異。
“陳掌櫃她孃家原與我家是緊鄰,故從小見她長大,我們都管她叫寶珍姑娘,為人極是尖厲潑辣,好勝心強。她出嫁後便不再見到過了。後來,我移居到了這裡,她竟知道了我的宅址,也偶爾來玩過一兩回。她父親是個老實規矩的生意人,她母親卻原是個巫婆,專會弄那騙人的法術。陳掌櫃還說起她丈夫陸明已死,他寡婦孤女日子很是艱難。”
狄公點頭頻頻,站起告辭,又說道:“潘掌櫃,我可預先告訴你,殺死你妻子的罪犯已有了些眉目,他是個十分危險的亡命之徒,你須處處小心防範。今夜,你必須留在家裡,緊閉門窗,吹熄燈火,將外面宅院的大柵門也鎖了,千萬不可大意。倘然有事,明日一早即來衙門報信。”
第十四章
狄公回到衙舍,陶甘、喬泰、馬榮已在那裡等候著他。
馬榮鬱鬱不樂地說道:“朱達元同我們一起尋訪了藍大哥的所有徒弟,誰都說不出什麼線索。平時他們都十分敬重藍師父,藍大哥當然也對他們十分寬和。藍大哥的宅子也搜尋了,也並未發現有什麼值得可疑的東西。不過,藍大哥的一個名喚梅成的徒弟卻說了一件值得引起注意的事。”
“他說了什麼?”狄公忙問。
馬榮道:“一天夜裡他去大哥家,意外發現藍大哥正與一個女子在悄悄說話。”
狄公一驚:“那女子是誰?”
“梅成沒看清那女子的臉。他當時感到十分驚奇,因為藍大哥從不與女子往來。他根本沒聽到藍大哥與她說了什麼,只感到好像那女子在發脾氣。梅成這後生志誠老實,他不想偷聽別人說話,故匆匆就離開了。”
陶甘道:“藍大魁與這女子必有來往。——不管是不是正當的,總之,外人都被瞞過了。”
狄公正待再問,衙廳響起了升堂的鑼聲。接著擊鼓三通,鼓聲傳到後廳衙舍特別清晰。狄公皺了皺眉頭,說道:“晚衙公堂上我要問棉布莊陳寡婦幾句話。她的丈夫死得很是可疑,她自己的行跡也有許多不檢之處。退堂後,我還要將潘豐提供的一些新情況與你們講講。”狄公步入正衙大堂,升上高座,兩眼四下一轉,見廊廡下擠著不少的看審者。
他慢慢捋了捋鬍鬚,首先宣佈:“毒死角抵大師藍大魁一案,本衙已初步有了線索,兇手不日便可拿到。”
堂下看審的人聽了頓時交頭接耳,猜測紛紛。
狄公突然用驚堂木在案桌上狠狠一拍,喝道:“將陸陳氏帶上堂來!”
兩名街卒應聲將陳寶珍押上廠公堂。陳寶珍身後緊緊跟定著女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