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遲疑半天,推開繼父辦公室的門,白素貞的眼睛通紅的,好像是一隻眼淚汪汪的兔子,見我進來,趕緊起身,對繼父說,“李隊長,我走了。”白素貞沒看我一眼。我彷彿明白了,但沒深想下去。我已經不需要白素貞了。這個女人已經不能再給我什麼。
男人是一種極端自私的無情生物。我現在有時想——這種情況在我那批人中間並不罕見——若白素貞一直與我維持著肉體關係,當我考上了大學,我會怎麼辦?結論是:我肯定會馬上與她一刀兩斷。這樣的例子太多了,包括那個九十年代傳唱一時的“小芳”,無不都是始亂終棄的調調。哪朝哪代,陳世美從來就是大多數。但你能說陳世美就是壞人嗎?恐怕結論並不這麼容易下。
這年,我在東門橋河裡救起了一個落水兒童。我沒死,所以也沒有誰感謝我。就別提像八二年的中國醫科大學的張華那樣轟動全國,連落水兒童的父母,因為那個滿口謊言的孩子,一口咬定是我把他們的兒子推下水的。我他媽的都是大學生了,我犯毛病要把這個小屁孩推下水?我懶得與他們計較就走了。我也沒有因為這樣的事,而不去救人。
我是試圖為自己辯解。我也不反對罵我的人。罵吧。如果你們覺得罵了我,心裡會好受一點。我只想說生命是殘酷的,究其根本,是與更多異*媾以生產出更多擁有自己血緣的後代,名聲,財富、地位、美貌、談吐、智慧,無一不是為吸引異性而擱置在天平上的砝碼。我們所身處的這個社會,不過是一個為生命提供獵取異性的平臺。我們都是DNA的奴隸。但我們意識不到這點。事實上,也惟有此,才能解釋一切的善,一切的惡,解釋這永珍沉浮的大千世界,解釋我曾經身處其中明或者暗、大或者小的種種漩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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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間世 十九(1)
你該知道,你沒有辦法。
生命就是這樣,讓你沒有眼淚,讓你心若死灰。
扎,你從遙遠的西土來到長安。婭是你愛的女人。我知道你們的所有。沙漠中的駝鈴把那些迷人的故事一個音節也未有遺漏地帶來。駝鈴上滿是裂痕,裂痕深處是黃銅的光澤。騎駱駝的人用手掌擦去額上的風沙,講述著你與婭的相遇、相愛、相逃的傳奇。是的,傳奇猶若綠洲上的泉,你們的故事在那漫漫的不可擺脫的旅途中滋潤著他們焦渴的心。
扎,那時,你還是一個少年。與其他人都不一樣,你生下來時手臂就略有彎曲,五指蜷曲成團。這讓你的父母為之落淚,認為這是沙漠大神的懲罰。你七歲的時候,父母遇到遮天蔽地的黑風沙,他們害怕了,把你遺棄於荒城。你父親還在你身上捅了一刀,以為你是大神所要索取的獻祭。你疼得縮起來,整個人縮入那個流血的傷口。一個摩門教行腳的默奚悉德路過荒城,看見你彎曲的手臂,幫你止住血,把隨身攜帶的一種四柱四弦的曲頸琵琶放在你手上。你舒展開手指,在弦上來回按動,儘管你是第一次見到這種古怪而又憂傷的樂器。曲音從你指尖流下,如汩汩水流,水流上面漫過塊塊青苔。漫天黃沙恢復平靜,天穹變得明亮。臉龐溼潤的默奚悉德在你膝前跪下,頌起咒文。你是他苦苦尋找的薩波塞,是侍奉先知的侍者。
“世界為一座傾斜的山陵,平面的天空在其上旋轉。”
默奚悉德撫養你長大,教導你知識以及先知對世界的理解,同時也告訴你生來就必須承擔的責任。這一天終於到來,是你十八歲生日的那天,你的名聲終於傳至王的耳裡。王召你進宮。你抱著琵琶走上用火焰石砌成的臺階。你要刺殺那把摩尼剝了皮的巴赫拉姆一世。琵琶腹內藏有淬了牽機毒的利刃。你的影子拖在地上,裡面站著數名手執利刃計程車兵。他們剛割下一名少年的頭顱。王端坐在几案前,手託著腮,打量著擱於銀盤上那個俊美的頭顱。那用各色石子及彩色玻璃壓鑲並用金片填充有著奇光異彩的鑲嵌畫掛滿四周的牆。你在王的面前,彈響琵琶,確信自己將完成默奚悉德交給的任務。為了這一擊,你已苦練十年。琵琶聲起,彷彿是田園黎明,風火齊至,滿眼煙雲中有萬仞之山橫空而出,山巔是白玉城。欄杆橫折迂迴,生出瀅瀅毫光。突有大鳥飛出,嘴銜一輪玉盤。
遊俠兒、遊俠兒,十步殺一人,殺人不千里留行。
你彈至熱血沸騰,手腕一翻,正欲拔刃,青玉案前,婭從暗中飄出,作旋風之舞。那是怎麼樣的一場舞姿啊!扎,你忘了自己,無力擲出匕首,迷失於婭星辰一樣明亮的眼眸。你愛上她,愛上這個巴赫拉姆一世的舞伎。這讓你不安,在你所接受的教育裡,即使是為了生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