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們支撐起一個為我們所能理解的物理世界。為什麼會出現這四種力?因為奇點爆炸了,我們得以誦唸萬物之名。奇點是什麼?一個密度無限大、時空曲率無限高、熱量無限高、體積無限小的“點”,一個在我們理解範圍內實際不存在的“點”。那裡沒有時間與空間,包含了具有所有形成現在宇宙中所有物質的勢能。經典廣義相對論預言奇點將會發生,但由於理論在該處失效,所以不能描述在奇點處會發生什麼,也無法想象能量以何種排列方式在其中存在。奇點之內沒有原因,沒有結果。是什麼打破奇點內部的勢能平衡,讓它產生爆炸?這得問十七世紀偉大的科學家牛頓。他在建立起經典力學理論體系後,把三十五年的餘生投入神學研究,試圖去尋找上帝。“曰遂古之初,誰傳道之?上下未形,何由考之?冥昭瞢闇,誰能極之?馮翼惟像,何以識之?”一個柔軟清細的聲音自時空消失處傳來,往那草葉之上灑下一片露珠。
人間世 二十七(4)
這聲音該是我的幻覺。四周寂靜,非常靜,沒有一點聲音。
此種寂靜不可言說。此種寂靜,如同滑過野獸皮毛的水珠。
高高矮矮的樹,大大小小的房像躺在一隻壞了的表裡。我在草地上放平身子。夏老頭把酒灌入喉嚨,咳聲漸漸平息。一隻蟲子在月光下的長椅上舒展開身軀,嘴裡吐出銀色的黏液;一滴露珠緩緩下墜,在兩片草葉之間形成一條透明的絲線;一條圓柱形的蚯蚓悄悄地從草根下方探出頭,期待著另一條蚯蚓的相擁。這種雌雄同體的沒有眼睛與耳朵的生物有著完美的再生能力。為什麼它們不選擇細胞分裂的無性繁殖?那是多麼奇異的一種繁殖方式啊——從自己的身體裡再長出一個“我”。
我往北望去。北的盡頭,即可見檌城。
檌城在一塊佔地十餘平方公里的岩石上,高聳入雲,彷彿是巨大的城堡、摩天大廈、遠古神祇遺棄的長戈。這值得擁有一個短暫而熱烈的讚美,但在絢麗多姿的人類史上,此種程度的建築文明比比皆是(它們早已被遺忘)。
檌城人聚集於城中,繁衍後代,有歡樂幸福,也有痛苦悲傷,有現世安穩,也有命運傳奇。他們有一雙不可思議的巧手,能造出世所罕見的珍奇,那擺放在每戶檌城人床頭的自鳴鐘能唱歌,歌聲根據主人的心情改變,能薄如蟬翼,能幽奇,能險峻,能雄渾浩蕩。
來到檌城的旅人墮入一個沒有理由醒來的美夢中,為這些物品所誘惑。但要了解檌城人是困難的,雖然他們有著同樣的臉龐,同樣需要為每日三餐發愁,同樣有富人與窮人,同樣有為了更多賺一分錢而嘔心瀝血的商人、學者、治安官、農夫。
每年十二月的第一個星期天,檌城有一個奇異的節日,叫“阿波羅”。所有的檌城人穿起豔麗的盛裝,依次來到檌城的最頂端。這是神廟所在。神廟前面為方形廣場,廣場上搭有一座三丈高的松木圓臺,東西南北各有扎有青柏的樓梯——任何一個年滿十八歲的檌城人都有權來到臺上。
當祭師吹起蒼涼的犀牛號角,通常是檌城中當年被公認為最富裕的人第一個走上木臺。他朝四面八方鞠躬,吩咐僕人抬上早已準備好的竹筐,把裡面滿滿的黃金一一拋向臺下。臺下的檌城人並沒有爭搶擁擠,他們站著,隨著巫師的手勢,齊聲念出語詞幽奧的咒語,任耀眼的財富滾落眼前,就彷彿這些黃金不過是石礫與土。
這種驚人的慷慨要以全部身家為代價,所有的動產與不動產,以及他曾擁有的從世界各地購買來的眾美姬都將被出售,換成黃金這種唯一的形式。但,拋灑財富的人是有福的,當他丟擲最後一顆金錠,他即擁有了無上的榮耀與“難以形容的狂喜”。然後,當他走下臺,他將成為貧民,最徹底的、一無所有的貧民。地上的財富也與他沒有了關係,他與其他檌城人一起彎腰拾起它們,放至木臺前一個青銅大鼎內。鼎蓋合上,它們將被熔化,鑄成臉部扁平的太陽神的形象,被祭拜。
號角聲繼續響起。整個檌城被一種節奏所激動。又有幾個裝滿金銀、玉器、絲錦、珠寶等的竹筐被抬上木臺。竹筐的主人跪在繪有鳥獸圖案的木臺中央向上蒼禱告完,起身開始驕傲地呼喊著自己當年所最怨恨的人的名字。被喊到名字的人有過瞬間驚愕,不得不滿臉屈辱地走上木臺,他要當著所有檌城的面對財富的原主人說,“謝謝您的慷慨。”他將面臨數個選擇,一是馬上拿出更多的財富,連同竹筐內的所有,回贈過去,如果不能更多,哪怕只多出一塊指甲大小的黃金,他就必須接受這份要讓他一輩子也要感到羞愧的饋贈;二是接受這筆財富,並努力經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