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部分(2 / 4)

小說:人間世 作者:吻火

以及來自全國各地的謀反,不斷折磨著它,羞辱著它。一場大火將把它最後的榮耀也付於灰燼。在那以後,再也沒有一個朝代將首都設定在這個曾經的帝畿重地。它將被太陽曬蔫,像一顆爛白菜。

我逮捕了出言魯莽的商人,把他送進監獄。長安不需要這種喜歡危言聳聽的傢伙。在漫長的歲月裡,我見過太多先知,他們多半是老人、婦女、兒童,以及和尚、道士。這些前言不搭後語的人除了添亂,就不會再幹出什麼有益於國家的事。但逮捕扎還是讓我有點難過。他是我的朋友。我從他那裡買過一架千里鏡。那種神奇的東西能把整個世界都拉到眼前。可扎犯了錯誤,就要受到懲罰。我奪走扎的財富與他不遠千里帶來的數十名胡女,用鐵鏈鎖了她們呈送給國家,以示自己的赤誠之心。不幸的是,在這個可怕的押送過程中,我愛上了她們中間一個叫婭的舞姬。

婭長著瑪瑙般的眼睛,脖子比象牙還要白,烏黑的鐵鏈纏在上面活像一條可怖的蛇。可婭一點也不怕,照樣赤腳扭動身軀。她的舞姿是那樣曼妙,如火在扭動,讓護城河的魚兒也躍出水面。士兵們看傻了眼。我不得不揮起皮鞭抽打他們,也抽打她。尖嘯的皮鞭撕裂了婭的衣裳,接著又撕開了她雪白的肌膚。她嘆息著跪伏下身,把跳到路面上的魚撿起扔回水中。她說,“將軍,等我把魚扔回去,你再打行不?”

她的唇上有蜜,隔著空氣,我嗅到了那絲甘甜。她的聲音美得像春天裡從河面上流過的冰。這種水與火纏綿的感覺讓我手中的皮鞭頹然落地。我不得不求助於渾身漆黑有著一雙惺鬆睡眼常在城門根酣睡的崑崙奴。這位老兄並沒有像《立新街甲一號與崑崙奴》裡的那位崑崙奴一樣,把婭用“三重棉絮、六層綢緞、八層輕紗”裹來,而是把婭扛在肩頭,連夜奔出長安,急行數萬裡,乘槎浮海而去。

我來到關押婭的教司坊,撿起地上那根命中註定的鐵鏈,掛在脖子上,再用鐵鐐反銬住雙手,拖著灰暗的影子,去了監獄。犯了錯的人都要受到懲罰,我自然不能例外。我遇上了扎。這個已經被各種刑罰折磨得幾無人形的商人,眼裡冒著駭人的精光。他一眼認出我,露出幸福的笑容。他說,“你來啊。”我點點頭,注視著這間囚室,它的地板與牆壁皆是堅硬的青石。在離地面三丈高處有一個拳頭大的洞。要想看見囚室外面的世界,就得像蜘蛛一樣沿著兩扇牆的交角處爬到天花板上。囚室裡沒有慣常的血腥與腐爛的氣味。石頭縫隙里長著密密的青苔。扎抓把青苔喂入嘴裡,“你來了,我也該走了。”然後,他用碧綠的指甲在地面劃下最後重重的一道,頭往一邊歪去,就這樣死掉了。我在石頭上和衣躺下,眼睛裡空空蕩蕩,在百無聊賴中,突然意識到這顆狹*窄的囚室就可能是自己的心臟。

活著的人啊,請原諒我這樣漫無邊際的幻想。我無意在囚室裡尋找那個“古老的、不會毀壞的、永恆的形式”。我清楚:神的文字,那個由十四組偶然(看來偶然)的象形字湊成的口訣,已經被卡霍隆金字塔的巫師帶走。我們所生活的這個世界,是神的遺棄之地。

檌城的形狀與尼羅河畔的金字塔差不多,皆由寬大的青石砌成。城分三層,底層寬千里,到處是雜亂無章、迷宮般的建築、蹲在街角用手抓冷窩頭乾嚥的人;中層寬百里,房子如火柴盒一樣沉悶乏味,被整齊地堆放。在路上匆匆走動的人形狀基本相似,偶爾有人抬頭看幾秒鐘陰沉的上空;高層寬十里。這裡的房子精美無比,猶如音樂,連牆壁外面都裝飾著讓人目眩神迷的青銅雕塑、白銀窗欞、水晶與瑰麗的寶石。應該說,這種建築結構在旅人眼裡並不稀奇。它是“不平等”的最通俗的呈現,但人類這種兩足無羽生物所追求的即是:不平等。一切權力皆來自於不平等。一切人類所謂的美德皆是對不平等的服從。這種渴望“我比你好”的驅動力讓被封閉的世界流動(有時流得快,有時流得慢),繼而呈現出種種匪夷所思的複雜性,所有的詞語因此得以誕生,所以它遍佈人跡所至處。

在漫長的旅途中,旅人把玩過這種城的各種材質的模型。它們是混亂的、是道德的墮落、對天堂的嚮往、欺詐、肉體不死、“人懼怕時間,而時間懼怕金字塔”和個體的異化。它同時是明確的、對夢想的渴望、勇氣與靈魂的結合、四季更替、永恆的崇拜……很難理解這些在腦海裡不斷閃現的詞彙,也許它們是另外一個世界在這個世界裡的閃現。或許是深刻的,但是沒有意義的。但令旅人詫異的是,檌城顯然與他原來所見過的金字塔城不一樣,這種區別不僅體現於“三個階層各自內部本身相對、動態地平等”,更重要的是:每隔七年,檌城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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