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部分(3 / 4)

小說:蘇東坡傳 作者:月寒

他們的老朋友,那位退隱的國家元老張方平,也和他們在一個城裡住,大家常酒飯相聚。張方平飲酒甚豪,他的酒量是一百杯。據蘇東坡自己說,他自己的酒量則小得多,但是他說他並不以自己酒量小而戒酒。歐陽修也是海量,但是張方平卻勝過他,因為張方平開始喝酒時,他不向客人說他們要喝多少杯,而是多少天。蘇東坡說:“對你們海量的人我並不羨慕,我喝完一杯就醉,不是和你們一樣得其所哉嗎?”

那幾個月,兄弟二人和家人悠閒團聚,共度時光,兄弟二人常到柳湖去划船,或是在城郊漫步,談論政治、家事、前途。一天,二人正在討論國家情勢,子由向哥哥進了些忠言。蘇東坡的一個短處就是老向客人談論自己的心思,寫文章也是發揮自己的見解。當時不是什麼好年月,子由對哥哥太瞭解。後來,蘇東坡的監禁解除之後,子由把手捂住他的嘴,那是告訴他以後要三緘其口。

兄弟二人,氣質不同,形貌各異。子由高大,豐滿的圓臉,兩頰附近的松肉很多,而東坡則健壯結實,骨肉勻停。由他的畫像,我們不難判斷,他大概是五尺七八寸身高,臉大,顴骨高,前額高大,眼睛很長而閃閃發光,下巴端正,鬍鬚長而末端尖細。最能透露他特性的,就是他那敏感活動、強而有力的嘴唇。他的臉色紅潤,熱情洋溢,會由歡天喜地的表情一變而成抑鬱沉思的幻想狀。

蘇東坡對他弟弟說:“我知道我一向出言不慎。我一發現什麼事情不對,就像在飯菜裡找到個蒼蠅一樣,非要唾棄不可。”

弟弟說:“但是你要了解你說話的對方,有人你可以推心置腹,有的不可以。”

蘇東坡點頭說:“這就是我之所短。也許我生來就太相信人,不管我是跟誰說話,我都是暢所欲言。”

他告訴弟弟,他送出上神宗皇帝書之後,他真怕有生命之險。他有一個朋友,也為他擔心。那個朋友是晁端彥,正好去看他,晁端彥和他同科考中,正如今之同年畢業的同學一樣。

東坡說:“但是我告訴晁端彥說,我曾殿試高中,多少高官顯宦立刻把我看做朋友。皇帝已然接受我的忠言。我不坦誠進諫,捨我其誰?我告訴晁端彥,我真正怕的是會因此而被殺害。他一言不發,面色極其嚴肅。於是我又對他說:‘沒關係。皇帝若想殺我,我死而無怨。但有一件,我不願一身就戮而使你拍手稱快。’我二人都大笑起來。”

子由說:“有一件事你知道嗎?你留意過沒有?一日空閒長似兩日。所以人若一生七十年都在空閒中過,他實際上等於活了一百四十年。這是求長壽最容易的辦法。”

兄弟二人在政治上雖然看法相似,而且也立場相同,二人個性則通然相異。子由沉穩、實際、拘謹、寡言;而東坡則輕快、開闊、好辯、天真、不顧後果。在朋友同僚的心目中,子由為人可靠,而東坡之直言無隱,玩笑戲謔,則使人害怕。在親密朋友之間,東坡談笑風生夾雜驚人的雙關語。天下拘謹實際的人聽他說話,都覺得他隨時可以吐露真理,彷彿不論何事,只要是真,便值得說出口來,此外不知還有什麼禁忌!

在文學風格上,也有一種差異——就猶如亨利·詹姆斯(Henry James)和威廉·詹姆斯(Wlliam James)。東坡像威廉,子由像亨利。由各自的才氣上看,威廉原應當寫小說,而亨利應當寫心理與哲學性的論文。可是威廉·詹姆斯卻把他的才華和詼諧注入了通常乾燥無味的心理學和哲學教科書,而亨利·詹姆斯則在小說的天地中注入了他人性的思想和觀察這樣充實的內容,這對世界的文化反倒有益而無損。子由沒有哥哥才氣的一半,但是他的文章內容充實,具有深度,使他在這一類文章之內,足稱大家。

蘇東坡知道弟弟的忠言大有道理,倘若他的氣質像子由那樣恬淡沉靜,他必然會樂於接受的。但是問題不是他如何想,而是他如何感,不是理性的問題,而是感性的問題。我們論到蘇東坡,我們就不能避免“氣”這個字。因為每個文學批評家綜括蘇東坡的個性,必用孟子所說的這個“氣”字。“氣”本是普通字,是空氣,是氣體,是大氣,是精神,是力量,是運動,是悶在心裡的惱怒。在《孟子》裡,“氣”是哲學的概念,類似柏格森所說的“生氣勃勃”,是人格上的“元氣”。使偉人和匹夫顯然不同的,往往是精力元氣上的差異。在孟子的哲學上,“氣”是偉大的道德動力,更簡單說,就是人求善、求正義的高貴精神,這種精神,人人皆有,是與生俱來的。人在世界上生活下去,這個“氣”可因得其陶冶營養而增長強大,亦可因消減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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