麼?狄大嫂性兒可是有些難招架哩!”狄希陳道:“說不盡!得了張大哥的玉成,李哥的攛掇,完了這件事,可是感激不盡!若不是以心相照的兄弟,誰肯把這千鄉百里自己緊用的衣服回了與我?李哥,你把天平取過來我使使。”李旺端過天平。狄希陳將二十兩合二兩的兩個法馬放在天平一頭,從袖中取出那封銀來,解開,放在天平一頭,將天平兩頭穩了一穩,用小牛角椎敲了兩敲,高高的銀比法馬還偏的一針,將銀倒在紙上,雙手遞到張茂實跟前。
張茂實道:“狄大哥,你原來為人這們小氣;這能有多大點子東西,我就送不起這套衣裳與大嫂穿麼?那裡放著我收這銀子?你就要還我,遲十朝半月何妨?為甚麼這們忙劫劫還不及的?這銀子也還多著五錢哩。我收了原價也還不該哩,沒的好收利錢麼?”狄希陳道:“這衣裳會自家走?不用盤纏麼?這五錢銀只當是加上的盤纏。”李旺道:“相厚的弟兄,那論的這個?若要丁一卯二的算計起來,這二十一兩多的本兒,待了這兩個月,走了這二千里路,極少也賺他八九兩銀子哩,沒的這也好合狄大哥說?”狄希陳道:“是呀!我就沒想到這裡,我還補上。”張茂實道:“你別聽李哥的話。這原本我還不肯正收哩,再講利錢!”李旺道:“狄大哥他也不消再補利錢,看來張大哥也不好收。張大哥拿銀子糴不出大米來哩,狄大哥府上極細的大米,也照著下來的數兒,糶幾石與張大哥,就彼此都有情了。”狄希陳道:“李哥說的有理。我就奉送。”
三人說了一大會話,狄希陳辭了回家。果然送了大斗兩石細米馱到張茂實家,張茂實稱了三兩六錢銀子,虛點了一槍,狄希陳再三不受,止說的一聲“多謝,容補”,罷了。張茂實合李旺做了一路,將五六兩的一套裙衫,多得了三四倍的利息,你不感激他,倒罵了許多“呆扶養的”。
再說素姐,懺悔了鷹神以後,又得了一套心滿意足的衣裳,果然看待那狄希陳十分裡面好了有一二分的光景,平日間那許多的非刑也都不大用了。這狄希陳若從此自己拿出那做男子的體段,不要在他面前放僻邪侈,卻不也就漸次收了他的野心?爭奈這樣混帳戴綠頭巾的漢子,沒等那老婆與他一點好氣,便就在他面前爭妍取憐,外邊行事漸次就要放肆。
張茂實將一套衣裳用計多賣了二十兩銀,他又為這件衣裳吃了無限的大虧,其實也該將就他罷了;只為他令正吃了虧,報怨不了,在那白雲湖岸亭子裡邊設了一席齊整酒餚,請狄希陳吃酒,說是為他送了大米,謝他的厚情,叫了一個美妓小嬌春陪酒。
這狄希陳若是知回背的人,曉的自己娘子的心性:凡在人家吃酒,惟恐有妓女引誘他的丈夫,把那跟隨的人問了又問,還要不信,必竟還差了那小玉蘭假說送衣裳、要鑰匙,連看一兩次方罷。你看見有妓女在坐,你只該慌忙領他兩杯,託了事故走得回家。他若不肯放你,你得空子逃席,也是該的。誰知這狄希陳的流和心性,一見個油木梳紅裙粉面的東西,就如螞蝗見血相似,甚麼是肯開交?張茂實合李旺更又有心捉弄,把小嬌春故意的讓在上面,與狄希陳並肩坐了。狄希陳不知張茂實用的是計,合小嬌春手舞足蹈,不亦樂乎。
飲到酣暢時節,素姐曉得酒席在湖亭,張茂實平素又是個風飄子弟,必定席上有妓;差了小玉蘭,只說家中尋衣櫥的鑰匙不見,叫他去尋。小玉蘭走到席間,正見狄希陳在那裡與小嬌春猜拳賭酒。狄希陳抬起頭來,看見小玉蘭來到,就似那賊徒見了番快,也不必如此著忙。不由得迎出席前問道:“你因甚事尋到這裡?”小玉蘭道:“姑娘要緊開那衣櫥,尋不見了鑰匙,特差我來要哩。”狄希陳道:“總裡鑰匙都在一個包內,放在抽斗裡邊,你回去說知就是。”又把小玉蘭拉到個背淨去處,再三囑付:“你到家中,對了姑娘切忌不可說這裡有個女人!你如不說,我任憑你做下甚麼不是,我自己也不打你,我也不合你姑娘說,我分付狄周媳婦廚房與你肉菜吃,你長大出嫁的時節,我與你打簪環,做鋪蓋,買梳頭匣子,我當自家閨女一般,接三換九:養活下孩子,我當自家外甥似的疼他,與你送粥米,替你孩子做毛衫。你要不聽我說,學的叫你姑娘知道,他要打我一下子,我背地裡必定打你兩下。我死,你也活不成!我就叫你姑一頓打殺了,還有你爺爺問你討命哩!——再不,我合那頭薛奶奶說。你忘了那一遭為你說舌頭差一點兒沒打殺呀?”
狄希陳合小玉蘭說話,不防張茂實逼在牆角里聽,猛可的說道:“狄大哥,你既叫這孩子替你瞞藏,你陪個軟兒央及他才是,你可降著唬唬他!”又說:“你到家對你姑說,這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