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了呂祥仍回京中。呂祥的一切衣服行李,都已放在船上,就只拿了一個被囊回京去。駱校尉回去,次日,故意說去憑科換憑,將呂祥養在家內,也常到相家走動。相主事也只道是當真。
狄希陳合郭大將軍兩隻座船,順風順水,不十日,到了滄州,約就郭將軍合周景楊在臨清等候。郭大將軍因臨清相知甚多,也得留連數日,卻也兩便。狄希陳僱了轎伕,狄周、小選子、張樸僱了生口,帶著隨身的行李,由河間武定竟到明水。
狄周先一程來到家裡。素姐沒在家中,正合一大些道友,在張師傅家會茶。狄周尋到那裡,說狄希陳“欽降了成都府經歷,衣錦還鄉,墳上祭祖,專自己回來迎接大嫂一同赴任,共享榮華。替大嫂打的銀帶,做的大紅出水麒麟通袖袍,穿的大珍珠挑牌。還替大嫂買了許多鮮明尺頭,叫大嫂好揀著自己做衣裳穿。又替大嫂買的福建大轎,做的翠藍絲綢官傘。俺大哥也就隨後到了,請大嫂流水回去開了門,好叫人打掃。”
素姐聽見狄周這一場熱嘴,也不免的喜歡,口裡也還罵著道:“我只說你爺們歪折踝子骨,害汗病都死在京裡了!你們又來了!”一邊罵著,不由的抬起屁股,辭了師友,他在前走,狄周後跟,回家開門。狄周叫了覓漢,家前院後的打掃。素姐還問道:“你大哥真個替我買了這麼些東西麼?”狄周道:“這不大哥眼看就到了,我敢扯謊不成?”素姐又問道:“怎麼我往京裡去尋你爺兒們,你爺兒們躲出我來,及至我回來尋你,你又躲了我進去,合我掉龍尾兒似的,挑唆你相大哥送在我軟監裡,監起我兩三個月?不是我撒極,如今待中監死我呀!”
狄周道:“這大嫂可是屈殺人!大哥在京裡,聽見咱家裡人去說大嫂壞了個眼,又少了個鼻子,惱的俺大哥四五日吃不下飯去,看看至死。俺們勸著,說:‘你惱也不中用,快著回去自己看看,是真是假,你可再惱不遲。’大哥說:‘你說的是。’沒等收拾完行李,僱了短盤驢子,連夜往家來了。及至到了家,清灰冷火的鎖著門,問了聲,說大嫂往京裡去了。可是哭的俺大哥言不的,語不的。那頭薛老孃還刁罵俺大哥,說京裡娶下小了。極的俺大哥甚麼誓不說,連忙上了上墳,插補插補了屋,說:‘咱可往京裡就你大嫂去。’丟盔撩甲的跑到京裡,進的門去,劈頭子撞見大舅,問了聲,說大嫂又回來了。又問了聲大舅:‘你外甥媳婦兒真個壞了個眼?’大舅說:‘也沒大壞,只是吊了個眼珠子,弄的個眼眶鄙塌拉的。’又問:‘少了個鼻子?’大舅說:‘也沒少了個鼻子,那鼻樑還是全全的,只是鼻子頭兒沒了,露著兩個指頂大一點小窟窿兒。’俺大哥拍著屁股哭哩:‘可罷了我這畫生兒的人了!’大舅說:‘外甥,你好不通呀!我摳了你媳婦兒的眼,啃了你媳婦兒的鼻子來?你對著我哭!兩三個月沒見舅合妗子,禮也不行一個,且哭你畫生兒的人哩。’”
素姐說:“我還問你件事:姓劉的孃兒兩個,您爺兒們弄神弄鬼發付在誰家哩?”狄周道:“大舅說大嫂曾見他來。我蹤著道兒尋著看他看,再那裡有影兒。大妗子說:情管是你大嫂扯謊詐咱哩,別要理他!”素姐道:“我聽見說相旺到京,為他對著我學舌,你相大哥打他來?”狄周道:“誆著大嫂老遠的來回跑,不打他打誰呀?”素姐道:“大哥大妗子沒說我上吊?”狄周道:“說來麼。這豈有不說的理?”素姐問:“怎麼說來?你學學我聽。”狄周道:“這一定沒有甚麼好話,學他待怎麼!”素姐道:“不好的話也罷,你只是學學我聽。”狄周道:“甚麼話呀?脫不了說‘不賢惠,攪家不良!自家家裡作不了的孽,跑這們遠近來人家作孽哩’!依著大妗子說:‘別要救了下來,除了這禍根罷!’相大哥說:‘為甚麼攪下這堆臭屎!拿掀除的離門離戶的好!’”素姐道:“這氣不殺人!人好容易到京,出來看看兒,只是把攔著,不放出來,我不弔殺罷?活八十,待殺肉吃哩麼!”狄周道:“有飯沒有?我吃些,還要迎回大哥去哩。今日不消等,看來是明日到。”素姐因狄周許的他快活,也因狄希陳久別乍回,未免有情,也曾叫人發麵做饃饃,秤肉殺雞,泡米做飯。
及至次日午轉,狄希陳坐著大轎,打著三簷藍傘,穿著天藍實地紗金補行衣,本色廂邊經帶,甚是軒昂齊整。到了家中,與素姐行禮。素姐見了,不由的將喜容漸漸消去,怒氣勃勃生來,津津乎四六句兒罵將出來,將那察考狄周事體,一樁樁一件件從頭勘問。幸得狄周對答的說話,預先迎著,都對狄希陳說了,所以狄希陳回的話,都與狄週一些不差。還沒得勘問了,崔近塘、薛家兄弟隨即來拜,親友也就絡繹不絕。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