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了和尚的面,寫道:
前日揖別仁兄,未及辭得老爺奶奶,歉歉!送的兩人俱至一石橋上,
一個推說淨手,一人推去催馬,俱竟去不來。弟等候至午轉,只得自肩
行李,投托寺內。幸得長老大看仁兄體面,留住管待。近日來資訊不通,
弟等進退維谷。或住或行,速乞仁兄方略。手內片文也無,仍乞仁兄留
意。知名不具。
寫完,用糨粘封了口。長老使了一個常往州里走動的人,叫他到州里內衙門口說:“三日前,衙裡出來兩位相公,住在寺裡,等衙里人不出去,叫我送進這封書來。”把衙門的傳了進去。晁大舍自己走到傳桶跟前回說:“我衙裡相公自然在衙裡住,卻怎的送到寺裡?這卻是何處光棍,指稱打詐!即刻驅逐起身!稍遲,連滿寺和尚都拿來重處!”唬得那個下書的金命水命的往寺裡跑,將了原書,同了梁胡二人,回了長老的話。二人聽得,都呆了半晌,變了面色,氣得說不出話來。那長老便也不肯容留,只是見胡旦生得標緻,那個不良的念頭未曾割斷。隨即有兩地方來到寺裡查問,幸得那長老是奉敕剃度的,那地方也不敢放肆,說了說,去了。
胡旦二人道:“我們去是半步也行不得的。沒有分文路費,怎麼動身?只好死在這裡罷了!左右脫不了是死!”把那前後左右從根至尾的始末,怎樣借銀子,怎樣打發出來,盡情告訴了那和尚。長老道:“原來是如此!這是大舍用了計。你那六百兩和行李,準還那幹官的銀子。你倒是把實情合老僧說得明白,這事就好處了。你且放心住下,寺裡也還有你吃的飯哩。你兩個依我說,把頭髮且剃吊了,暫做些時和尚,不久就要改立東宮,遇了赦書,再留髮還俗不遲。目下且在寺裡住著,量他許大的人物也不敢進我寺裡尋人。”胡梁兩個道:“若得如此,我二人情願終身拜認長老為師,說甚麼還俗的話。況我們兩個雖定下了親,都還不曾娶得過門。若後來結得個善果,也不枉了老師父度脫一場。”
且把這胡梁二人削髮為僧的事留做後說。卻說那晁大舍用了這個妙計,擠發出梁生、胡旦來了,那晁老欽服得個兒子就如孔明再生,孫龐復出。那日地方回了話,說道:“梁胡兩個都趕得去了。”晁老喜得就如光身上脫了領蓑衣一般。只是那晁夫人聽見兒子把梁生、胡旦打發得去了,心中甚是不快,惱得整兩日不曾吃飯,又怪說:“這兩個人也奇,你平常是見得我的,你臨去的時節,怎便辭也不辭我一聲,佯長去了?想是使了性子,連我也怪得了。但不肯略忍一忍?出到外面被人捉了,誰是他著己的人?”老夫人關了房門,痛哭了一個不歇,住了聲,卻又不見動靜。丫頭在窗外邊張了一張,一聲喊起,連說:“不好了!老奶奶在床欄干上吊著哩!”大家慌了手腳,掘門的掘門,拆窗的拆窗,從堂上請了晁老下來,從書房叫了晁源來到,灌救了半晌,剛剛救得轉來。
晁老再三體向丫鬟媳婦們,都說不知為甚。只是整兩日不曾吃飯,剛才關了房門,又大哭了一場,後來就不見動靜了,從窗孔往裡張了一張,只見老奶奶在床上吊著。晁老再三又向晁夫人詳問,果真是為何來。晁夫人道:“我不為甚麼,趁著有兒子的時候,使我早些死了,好叫他披麻帶孝,送我到正穴裡去。免教死得遲了,被人說我是絕戶,埋在祖墳外邊!”晁老道:“我不曉得這是怎生的說話!這等一個絕好的兒子,我們正要在他手裡享福快活半世哩,為何說這等不祥的言語?”晁夫人說:“我雖是婦人家,不曾讀那古本正傳,但耳朵內不曾聽見有這等刻薄負義沒良心的人,幹這等促狹短命的事,會長命享福的理!怎如早些閉了口眼,趁著好風好水的時節挺了腳快活?誰叫你們把我救將轉來!”那晁老的賢喬梓聽了晁夫人的話也不免毛骨悚然。但那晁夫人還不曉得把他的銀子劫得分文不剩,衣服一件也不曾帶得出去,差了地方趕逐起身這些勾當哩!大家著實解勸了一番,安慰了晁夫人。事也不免張揚開去,那邢皋門也曉得了。正是:和氣致祥,乖氣致異。這樣人家,那討福器?從此後,那沒趣的事也漸漸來也。
第16回 義士必全始全終 哲母能知亡知敗
更新時間:2007…11…16 7:52:51 本章字數:8116
乾坤有善氣,賦將來豈得問雌雄?有鬚眉仗義,脂粉成仁!
青編彤管,俱足流風。休單說穆生能見蚤,嚴母且知終。
聖賢識見,君子先幾;閨媛後慮,懿躅攸同。
誰說好相逢?為全交合受牢籠。牛馬任呼即應,一味圓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