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相事起來。卻也該自己想度一想度,這個擔子,你拇量擔得起擔不起?不多幾時,弄得個事體就如亂麻穿一般:張三的原告粘在李四的詳文,徒罪的科條引到斬罪的律例;本道是個參政的官銜,他卻稱他是僉事,那官銜旁裡小字批道的:“系何日降此二級?”一個上司丁了父艱,送長夫的稟內說他有“炊臼”之變,那上司回將書來說道:“不孝積愆無狀,禍及先君。荊布人幸而無恙,見與不孝同在服喪,何煩存唁!”看了書,還挺著項頸強說:“故事上面說,有人夢見‘炊臼’,一個圓夢的道:‘是無父也。’這上司不通故事,還敢駁人!”晁老兒也不說叫兒子查那故事來看看,也說那上司沒文理。這隻邢皋門去了不足一月幹出這許多花把戲子了,還有許多不大好的光景。
晁夫人又常常夢見他的公公扯了他痛哭,又常夢見計氏脖子裡拖了根紅帶與晁源相打;又夢見一個穿紅袍戴金幞頭的神道坐在衙內的中廳,旁邊許多判官鬼卒,晁源跪在下邊,聽不見說的甚話,只見晁源在下面磕幾個頭,那判官在簿上寫許多字,如此者數次;神道臨去,將一面小小紅旗,一個鬼卒,插在晁源頭上,又把一面小黃旗插在自己的窗前。
晁夫人從那日解救下來,只是惡夢顛倒,心神不寧;又兼邢皋門已去,晁源甚是乖張,晁老又絕不救正,好生難過。一日,將晁書叫到跟前,說道:“這城外的香巖寺就是太后娘娘敕建的香火院,裡面必有高僧。你將這十兩銀子去到那裡尋著住持師傅,叫他舉兩位有戒行的,央他念一千卷救苦難觀世音菩薩的寶經。這銀子與師傅做經錢,唸完了,另送錢去圓經。把事幹妥當回話。”
晁書領了命,回到自己房裡,換了一道新鮮衣帽,自己又另袖了三兩銀子在手邊,騎了衙裡自己的頭口,跟了一個衙門青夫,竟往香巖寺去。到了住持方丈裡邊,恰好撞見胡旦,戴了一頂纓紗瓢帽,穿了一領栗色的湖羅道袍,僧鞋淨襪,拿了兩朵千葉蓮花,在佛前上供。晁書乍見了個光頭,也還恍恍惚惚的,胡旦卻認得晁書真切,彼此甚是驚喜,各人說了來的緣故。
恰好那日住持上京城與一個內監上壽去了,不在寺中。梁生也隨即出來相見,備了齊整齋筵款待晁書,將晁大舍問他借銀子,剩了三十兩,還不肯叫他留下,還要了個乾淨,第二日又怎樣看報,“將我們兩人立刻打發出來,一分銀子也沒有,一件衣裳也不曾帶得出來,我們要辭一辭奶奶,也是不肯的;叫兩個公差說送我們到寺,只到了旱石橋上,一個推淨手,一個推說去催馬,將我們撇在橋上,竟自去了。我們只得自己來到寺裡。蒙長老留住。大官人原說不時差人出來照管,住了三四日,鬼也沒個來探頭。我們寫了一封書,長老使了一個人送到衙裡,大官人書也不接,自己走到傳桶邊,千光棍、萬光棍,罵不住口,還要拿住那個送書的人。隨後差了兩個地方,要來驅逐我們兩個即時起身。若是我們有五兩銀子在手邊,也就做了路費回南去了,當不得分文沒有,怎麼動得身?只得把實情告訴了長老。長老道:‘你兩個一分路費也沒有,又都有事在身上,這一出去,定是撞在網內了。不如且落了發,等等赦書再處。’所以我們權在這邊。大官人行這樣毒計罷了,只難為奶奶是個好人,也依了他幹這個事!又難為你與鳳哥,我們是怎樣的相處,連一個氣息也不透些與我們。我們出來的時節,你兩個故意躲得遠遠去了!”
晁書聽說,呆了半晌,說道:“這些詳細,不是你們告訴,莫說奶奶,連我們眾人都一些也不曉得。這都是跟他來的曲九州、李成名這般人乾的營生。頭你們出來的兩日前邊,把我與晁鳳叫到跟前,他寫了首狀,叫我們兩個到廠衛裡去首你們,受那一百兩銀子的賞。我們不肯,把我們噦了一頓,自己倒背了手,走來走去的一會,想是想出這個‘絕戶計’來了。你們說奶奶依他做這事,奶奶那裡知道!他只說外邊搜捕得緊,恐被你連累,要十滅九族哩。算記送你們出來,奶奶再三不肯,苦口的說他;他卻瞞了奶奶,把你們打發出來了。那一日,連我們也不知道,及至打發早飯,方知你們出去了。後來奶奶知道,自己惱得整兩日不曾吃飯,哭了一大場,幾乎一繩吊死,幸得解救活了。”
梁胡二人吃驚道:“因甚為我們便要吊死?”晁書道:“倒也不是為你們。奶奶說,他幹這樣刻毒短命的事,那有得長命在世的理?不如趁有他的時節,好叫他傳送到正穴裡去,省得死在他後邊,叫人當絕戶看承。這奶奶還不曉得把你們的銀子衣裳都擠了個罄淨。你那銀子共是多少?”胡旦道:“我們兩個合攏來共是六百三十兩。那時我們要留下那三十兩的零頭,他卻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