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從那日到了家,安不迭行李,就到監裡看了珍哥,以後白日只在爹孃跟前打個照面就往監裡去了,晚上老早的推往前頭來睡覺,就溜進監去與珍哥宿歇。到了次日,晁大舍方才回家。晁住說:“昨日有兩個媒婆從臨清州來與大爺提親,老爺請大爺講話。我回說,大爺拜客去了。兩個媒人還在家裡等著哩。”晁大舍後面見了爹孃,備道兩家到來提親:一家是秦參政的女,年十七歲,乙丑十二月初十日卯時生;一家是唐侍郎的女,年十六歲,丙寅二月十六日辰時生。
晁大舍看了庚帖,半會子沒有做聲。晁夫人道:“兩家都是大人家,說閨女都極標緻。你主意是怎的?兩個媒婆都見等著哩。”晁大舍道:“這是甚麼小事情麼?可也容人慢慢的尋思。”原來晁大舍與珍哥火崩崩算計的要京裡尋分上,等過年恤刑的來,指望簡了罪放出來,把珍哥扶了堂屋。珍哥又許著替他尋一個美妾,合珍哥大家取樂,說了死誓,不許敗盟。如今又有這樣大鄉宦人家到來提親,臨清人家的閨女沒有不標緻的,況且大人家小姐,一定越發標緻,況且又甚年小。棄了珍哥,倒也罷了,又只怕說的那誓來尋著,所以要費尋思。想了一會,說道:“放著這們大人家的女婿不做,守那個死罪囚犯做甚!若另尋將來,果然強似他,投信不消救他出來,叫他住在監裡,十朝半月進去合他睡睡;若另娶的不如他,再救他出來不遲;但怎麼把這兩家的都得到手,一個大婆,一個小婆才好?只鄉宦人家,卻如何肯與人做妾?這隻得兩個裡頭揀選一個,卻又少這一個有眼色的人去相看。”
主意定了,回了爹孃的話,對媒婆道:“兩家都好,只得使人相看揀擇一個,沒有兩個都要的理。”媒婆道:“我們這兩家姑娘可是不怕人相,也難說比那月裡紅鵝,渾深滿臨清唱的沒有這們個容顏,只是不好叫大官人自己看的。若官人自己見了,若不弔了魂靈,我就敢合人賭了。”說的晁大舍抓耳撓腮,恨不的此時就把那秦小姐、唐小姐娶一個來家,即時就一木掀把那珍哥掀將出去才好。只是左右思量,沒有這們一個妥當人去相看。算計要著晁書媳婦子去,為人倒也老成只是極沒有眼力,又不敢託他。尋思了一遭,想到對門禹明吾的奶母老夏為人直勢,又有些見識,央他同晁書媳婦合兩個媒婆,備了四個頭口,跟了兩個覓漢,晁書也騎了一個騾子,跟了同去。到了臨清,媒婆各自先去回話,晁書尋了一個下處住歇。
次日,老夏同晁書媳婦都扮了這邊的媒人,先到了唐侍郎府裡,見了夫人,說是晁家差去提親,請出小姐相:
五短身材,黑參參的面彈。兩彎眉葉,黃乾乾的雲鬟。鼻相不甚高
梁,眼睛有些凹塌。只是行莊坐穩,大家風度自存;兼之言寡氣和,閫
秀規模尚在。
眾媒婆都見過了禮,說了些長套話,又虛頭奉承了一頓。唐夫人叫養娘管待了酒飯,每人賞了一百銅錢。
辭了出來,又合那個媒婆到了秦參政宅內,也照先見了夫人,又請見了小姐。那小姐:
無意中家常素服,絕不矜妝;有時間中竅微言,毫無嬌飾。舉頭籠
一片烏雲,遍體積三冬皚雪。不肥不瘦,誠王夫人林下之風有矩有模,
洵顧新婦閨門之秀。
眾人見了,肚裡暗自稱揚不了,說世間那有這等絕色女子,敘說了些沒要緊說話。秦夫人也著人管待酒飯。門上來通報說:“舅爺來了。”夫人分付:“請進。”
那舅爺約有三十多年紀,戴著方巾,穿一領羊絨疙搭綢襖子,廂鞋絨襪,是臨清州學的秀才,在道門前開店治生,進來見了夫人。夫人問道:“武城縣一個晁鄉宦,見任通州知州,兄弟,你可認得他麼?他有個兒子,是個監生,夠多大年紀了?”舅爺回說:“我不曾認得那晁鄉宦。我止認得那監生,年紀也將近三十多了。”夫人問說:“人材何如?家裡也過得麼?”舅爺說:“人材齊齊整整的,這是武城縣有名的方便主子,那還有第二家不成?姐姐,你問他怎的?”夫人道:“他家在這裡求親。”舅爺說:“求那個親?”夫人道:“就是監生要求外甥為繼。”舅爺說:“晁監生這一年多了還沒續絃哩?”夫人道:“你怎麼合他相識?”舅爺說:“這說起來話長著哩。他正妻是計氏,後來使八百兩銀子娶了一個唱正旦的小珍哥。……”夫人聽說,驚道:“阿!原來小珍哥嫁的就是他!”舅爺又說:“自從有了小珍哥,就把那大婆子貶到冷宮裡去了。他家裡有原走的兩個姑子,那日從他大婆子後頭出來,小珍哥說是個和尚道士,合計氏有奸,挑唆晁監生要休他,計氏半夜裡在珍哥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