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爺兒們,把兩人的人材門第,舅爺合***話,一一說得明白。晁大舍將唐家小姐丟在九霄雲外,行思坐想,把一個秦小姐閣在心窩。
秦參政回了家,夫人說了詳細,待要許了親,又因晁源寵娼婦,逼誣正妻吊死,不是個好人;待要不許,又舍不的這樣一門財主親家,好生決斷不下。秦參政道:“他舅的話也不可全信,只怕在他店裡住,打發的不喜歡,惱他也不可知。臨清離武城不遠,咱差秦福去打聽個真實,再為定奪。”
這秦福是秦參政得力的管家,凡事都信任他,卻都妥當。秦福到了武城,鑽頭覓縫的打聽,也曾問著計巴拉、高四嫂,對門開針鋪的老何,間壁的陳裁,說得那晁大官人沒有半分好處。秦福家去回了主人的話,秦參政把那許親的心腸冷了五分,也還不曾決絕,只是因看他“孔方兄”的體面,所以割不斷這根羶腸。這邊晁大舍也瞞了珍哥,差人幾次去央那舅爺在秦夫人面前保舉,許過事成,願出二百兩銀子為謝。為這件事,倒扯亂得晁大舍寢食不寧,幾乎要害出了單思病來。又可恨那晁書媳婦看得晁大舍略略有時放下,他便故意走到跟前,把秦小姐的花容月貌數說一番,說得那晁大舍要死不生。
再說晁老兒年紀到了六十三歲,老夫老妻,受用過活罷了,卻生出一個過分的念頭:晁夫人房內從小使大的一個丫頭,叫做春鶯,到了十六歲,出洗了一個象模樣的女子,也有六七成人材,晁老兒要收他為妾。晁夫人道:“請客吃酒,要量家當。你自己忖量,這個我不好主你的事。”晁老道:“那做秀才時候,有那舉業牽纏,倒可以過得日子。後來做了官,忙劫劫的,日子越發容易得過。如今閒在家裡,又沒有甚麼讀書的兒孫可以消愁解悶,只得尋個人早晚伏侍,也好替我縫聯補綻的。”夫人慨然允了,看了二月初二日吉時,與他做了妝新的衣服,上了頭,晚間晁老與他成過了親。
晁老倒也是有正經的人,這沉湎的事也是沒有的。合該晦氣,到了三月十一日,家中廳前海棠盛開,擺了兩桌酒,請了幾個有勢力的時人賞花。老人家畢竟是新婚之後,還道是往常壯盛,到了夜深,不曾加得衣服,觸了風寒,當夜送得客去,頭疼發熱起來。若請個明醫來看,或者還有救星也不可知,晁源單單要請楊古月救治。楊古月來到,劈頭就問:“房中有妾沒有?”那些家人便把收春鶯的事合他說了。那楊古月再沒二話,按住那個“十全大補湯”的陳方,一帖藥吃將下去,不特驢唇對不著馬嘴,且是無益而反害之。到了三月二十一日,考終了正寢。
晁夫人哭做一團,死而復活,在計氏靈前祝讚了一回,要他讓正房停放晁老,把計氏移到第三層樓下。閤家掛孝,受吊唸經,請知賓管事,請秀才襄禮。
晁源在那實事上不做,在那虛文倒是肯尚齊整的。畫士一面傳神,陰陽官寫喪榜,晁大舍嫌那“奉直大夫”不冠冕,要寫“光祿大夫上柱國先考晁公”。那陰陽官扭他不過,寫了,貼將出去。但凡來弔孝的,紛紛議論。後邊一個陳方伯來吊,見了大怒道:“孝子不知事體,怎麼相禮的諸兄也都不說一聲,陷人有過之地!”吊過孝,晁源出來叩謝,陳方伯叫他站住,問他道:“尊翁這‘光祿大夫上柱國’是幾時封的?”晁源道:“是前年覃恩封的。”陳方伯道:“這‘光祿大夫上柱國’是一品勳階,知州怎麼用得?快快改了!只怕縣官來吊,不大穩便。”
晁源依舊換了奉直大夫,貼將出去;又要叫畫士把喜神畫穿攀有蟒玉帶金幞頭。那畫士不肯下筆,說:“喜神就是生前品級;令尊在日,曾賜過蟒玉不曾?且自來不曾見有戴金幞頭的官,如何畫戴金幞頭?”晁源道:“我親見先父戴金幞頭,怎說沒有?”畫士道:“這又奇了!這卻是怎的說話?”晁源道:“你不信,我去取來你看,我們同了眾人賭些甚麼?”畫士道:“我們賭甚麼好?”晁源道:“我若取不出金幞頭來,等有人來上祭的大豬,憑你揀一口去。你若輸了,幹替我畫,不許要錢。”兩下說定了。
晁源走到後邊,取了一頂朝冠出來,說道:“何如?我是哄你不成!”眾人笑道:“這是朝冠,怎麼是金幞頭!”大家證得他也沒得說了。又說:“既不好把這個畫在上面,畫戴黑丞相帽子罷。我畢竟要另用一個款致,不要與那眾人家一般才好。”畫士道:“這卻不難,我與畫了三幅;一幅是朝像;一幅是尋常冠帶;一幅是公服像。這三幅,你卻要二十五兩銀子謝我。”晁源也便肯了。
畫士不一時寫出稿來。眾人都道:“有幾分相似。”畫士道:“揭白畫的,怎得十分相肖?幸得我還會過晁老先生,所以還有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