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過幾天眼子過來給我接著幹,眼子那兄弟不錯。”
“眼子”的綽號,和屁股沒有關係,是指眼睛大。眼子以前跟老三勾搭的不是很緊密,只來過這邊有限的幾次,聽說一直給廣瀾“補活兒”的就是他。
第十二節 兔死狗烹
小杰的傷並不重,不到一個禮拜就自己鬆了繃帶,找主任談了一場,重新走馬上任了。背後聽那意思,因為在疤瘌五手裡栽得太狠了點兒,小杰本來有退居二線的打算,主任卻給他打氣,說是不能向惡勢力低頭,如果讓他下來,疤瘌五之流就更猖狂了。加上小杰也是暗戀著熱山芋一樣的權利,沒怎麼費勁,就被主任說服了。
不過蝦米一旦過了熱油,就沒辦法再鮮活了,小杰頂著一塊血鍋巴,精氣也似乎虛微了許多,不再象先前那樣咋呼了。
疤瘌五象一塊舊抹布,被扔在學習班裡閉門思過,過得寂寥。每天除了中、晚兩次有值班的給他送水和饅頭外,就沒有誰理他了。最讓他高興的應該是我們晚上收工進號筒的那一段時間,疤瘌五總是趴在玻璃後面,跟大夥招呼著,大家除了開他兩句玩笑,並沒有誰真幫忙。其實疤瘌五渴望的只是一點額外的熱水和簡單的榨菜。
能幫他的不屑幫,有幾個推測他有前途的想去拉攏一下感情,又沒有膽量接近學習班的門口。
每天收工,都看見那張由熱情逐漸變得迷惑、憤懣的疤瘌臉,不知道誰起的意,大家開始玩笑說:那就是渣滓洞裡的“老蘿蔔頭兒”。
疤瘌五出來的時候,象剛做完了吸脂手術,臉上的皮都耷拉了。
一提工,二龍就把他叫庫房去了,出來時候蔫蔫的,主任來了,又是一通諄諄教誨,兩個領導,可能從不同角度,給他指引了幾條好好做人的道路。
小杰本來私下抱怨對疤瘌五懲罰得太輕,現在看疤瘌五灰溜溜回來幹活了,臉上又不禁浮起一絲愜意的笑來。
“不夠意思啊,寒心。”疤瘌五坐下來,獨自唸叨。
何永笑道:“五哥呀,我想給你送煙送罐頭來著,可咱這樣小屁屁,上不去前啊。”
疤瘌五看破紅塵似的“咳”了一聲:“算啦,患難見真交,看來我王福川平時沒交下一個真朋友,賴我。”
疤瘌五摸著灰網,無精打采地幹著,一邊唉聲嘆氣,話裡話外,似乎也抱怨二龍、林子他們在困難時期不關照他,只是不敢明說罷了。
我下午很早就完了活,站起來,從洞開的視窗望著外面,葫蘆苗已經變成了葫蘆秧,沿著架子歡樂地攀緣上來,架子下面的空擋裡,二龍後來點種的香菜也長勢喜人,蓬勃了幾米長的一截綠帶。眼前的視線被七大的另一所工房擋住,七大的犯人,幾乎每天都穿著交通警似的黃坎肩,拉著建築工具到外面去,不知忙活什麼,所以這裡彷彿被我們獨佔了一般。
兩排工區之間的那株未經嫁接的毛桃樹,似乎也不乏人照料,被侍弄得葉子都黑綠著。桃花紛落一時稀,可惜我沒有注意,如今是一瓣殘紅也沒有剩了。又想起“去年今日此門中”的詩句來,不覺發了些窮酸的感慨,想這裡人來人往,不過是個垃圾中轉站,收進來,攪拌一下,又送回去,然後再收進來,週而復始,不知所終,人面更迭,人心惘測,年年只有“桃花依舊”。
恍惚間有種身在牆外的感覺,不覺望那天,正巧是藍藍的,想起施展的信來:“哪怕夜再深,自由的天空總是光明廣闊的”。我想真正需要這鼓勵的,恰恰是施展自己吧,他要走到高牆腳下,跨出冰冷的鐵門,畢竟還有常人不堪忍耐的漫長,而這天,這澄明的藍,離我已經迫近,似乎觸手可及了。
廣瀾跑過來嚷嚷:“知道了嗎?劉曉慶這個月2號給刑拘了,偷稅。還有那個唱歌的紅豆,猥褻小男孩兒,也進去了。”二龍那裡又個小收音機,訊息自然靈通。
大家都很興奮,疤瘌五不平地說:“操,人家進來也不會下線幹活啊,直接就進教育科、文藝隊的了,照樣搖!”
“哎!有錢人坐牢就是舒服,天津那個禹作敏,還有一個什麼……倒飛機那個?”周法宏望著我。
“牟其中。”我說。
“對,牟其中。人家進來了能幹活?”
劉大暢說:“這裡面還有一種有錢人為的是另一種舒坦——監獄讓他有安全感——在外面幾乎天天被債主追殺,進來了,反而給保護起來啦!”
“有道理。”疤瘌五點頭道。我看一眼疤瘌五身邊,剩下的網子至少還有一大半,疤瘌五算是又掉泥坑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