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都笑起來,邵林罵道:“整個一狗腿子。”邊罵著,邊貼玻璃往外探了一下,告訴我們:“耿大隊,過來了。”
我們都直起身,搭拉腿坐在鋪邊上擺樣子。
耿大隊走過來,歪頭往裡看了看,跟我的眼睛一對上,就推門進來了,我們都站了起來,耿大隊說:“坐吧,坐吧,現在是自由活動時間。”
他看了我一下,隨意地問:“睡哪個鋪?”
我指了一下身後,笑答:“這裡。”
耿大隊看著被龔小可我們倆偎坐得一團亂的鋪位,笑著說了句:“內務太差啊。”
耿大隊一出去,李雙喜就笑著說:“老師,耿大夠給你盯的啊,睡哪個鋪都關心,一看你睡組長邊上,他就心裡有數了。要是你睡門三太那個旮旯上鋪,他這一問,當組長的知道了就得心裡撲騰幾下,抓緊得把你換下來。”
我笑道:“哪那麼多講究?是咱們犯人瞎給自己找彆扭得了。”
“耿大隊這叫深沉,能直接說得把我的門子怎樣怎樣麼?越是大領導越深沉,要是監獄長的門子,隨便往哪個隊裡一扔,不得當爺爺供起來?還用監獄長開口說話?哪個官兒那麼沒眼?”
門三太敲了下窗戶:“出號筒,去對面三中啦。”李雙喜收了口,衝到窗邊拎回熱得快重新插上,龔小可揉了下眼:“睡覺去了。”
龔小可剛走,老三就嬉笑著衝了回來,進門就跟我說:“差點兒叫耿大給堵屋裡,嚇我一腦袋白毛汗。手術刀擦屁股——懸啊。”
“三六地幹活?”我笑問。
“沒有。”老三裹了一下肩,有些神秘地說:“搞了點小動作,等完事了再告訴你。”
“老三,水我給你燒上了,呆會洗腳吧。”李雙喜招呼。
“老師先洗吧,我先歇歇,這會兒心裡還撲騰哪。”老三脫鞋上了鋪,盤著腿點上棵煙吸起來,嘬了一口才說:“三中那邊抓了一酒局兒,老耿急啦,當場叫搬鋪蓋,一堆兒關了四個……林子多災也多福啊,剛從那屋裡出去,上廁所的工夫耿大就到了,要不準關個二來來。”
李雙喜罵道:“那插旗兒的死啦?”
“咳,淨顧忙自己的小恐龍啦……老師,給,接見時候給孩子。”老三從懷裡抓出幾個顏色神態各異的塑膠小恐龍,散放在桌子上,我們幾個都湊過去看,喜歡得不得了,彷彿自己成了小孩子。
老三笑道:“三中那幫瘋了,一裝就是後半宿見了。都幹直眼了,要不耿大進來了,好多人都沒反應哪。”
李雙喜笑道:“看來還真得有一個日本兒這樣的馬屁精啊。”然後跟老三說了日本兒喊“起立”的事兒,老三笑罵道:“溜鬚拍馬的買賣都讓他搶了,簡直不給別人活路啊,這不他媽欺行霸市嘛!”
第三節 引而未發
老三的確是去文身了。這和我猜測的一樣。他在被耿大隊驚嚇那晚以後,轉天就告訴我了,還神秘地撩了下衣服給我看他的大肚皮,一條兇猛的龍頭剛勾勒出一個輪廓,他在脖子下面劃了個弧線,笑道:“以此為界,夏天穿T恤不能露出來,畢竟這歲數了,趕明讓兒媳婦看見,該說了:這老不正經。”
我笑道:“那你弄它幹嘛?我看你是心血來潮。”
“有點。不過也想了,混了這麼多年,進來這幾回,也不留點兒什麼出去,心裡還怪空蕩的。”
“你這心理不老健康啊。”我笑著批評他。
老三告訴我,三中那邊是比我們這裡活躍,現在刺活兒都成風了,後半夜一看哪個屋還昏著燈,門窗玻璃都擋著的,肯定在上活兒。
“等哪天洗澡咱看著點兒,據說小杰背後上有條龍,刺了一半,龍角還給刺了個花樣,讓別人給琢磨了,大軍說一定要我自己看,一看就明白,咱都盯著點兒。”
我說:“我有那個閒心?他那龍角上就是刺倆天線幹咱什麼事兒?”
老三慫恿我:“就是看看嘛,大軍那意思,刺的不是一般東西,為這事兒,小杰差點跟刺活兒那位決鬥哪,勾得我心癢癢——倒要看看是個什麼寶!”
“這你也信啊——大軍逗你玩呢唄,這裡人不都膩得難受麼。”
“不象,絕對不象。”老三說。
後來藍小姐來收貨的時候,老三湊近了跟她嘀咕:“藍師傅,下回進來,給我捎點紋眉液來。”
“你要那玩意做什麼?還美麗美麗?”藍小姐疑惑地開著玩笑。
老三神秘地說:“這是男人的事兒,你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