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異味,讓我頭昏。
午飯時間到。掛鏈兒的那個小夥子用腳鐐磕著鋪板,咣咣做響:“下邊的,吃飯吃飯!”鋪板底下立刻鑽出五六個腦瓜,各展神通地扭動著身子,爬了出來。
先是盒飯,然後才是大路牢食,小不點拿倆塑膠盆過去,隔著鐵柵欄從外面往裡撿饅頭,送飯的“勞動號”從柵欄外往裡伸進一個特製的漏斗,拿大舀子舀了兩下湯菜順進來,就齊活了。
“又是白菜湯啊,不要了。”豐哥說。
看見豐哥等人開始就餐,大家這才踴躍地上前打飯。我老老實實排在最後一個,饅頭倒是有富裕,白菜湯就真的只剩下湯兒了,主要內容早被撈淨。
“新來的,你就蹲牆邊吃吧,看著菜湯別拉拉地上啊。”豐哥告訴我。其實蹲在牆邊也已經費勁,現在連便池上都蹲了人了,以大便的姿態,狼吞虎嚥地吃著。
吃完飯,由兩個“勞作”統一刷盆,大臭拿塊抹布蹲地上兢兢業業地擦地,豐哥告訴我:“看著點怎麼擦啊,以後就是你擦地,新來的,又是小屁屁案,別讓死人伺候你。”我這才細看大臭,果然看出些門道來,那些抹布都是舊秋衣,擦地的時候要巧妙地疊成一個長條,而且,先在地上掃蕩一遍,把落在地上的饅頭渣和菜葉攢著捏走,然後像雕琢一件藝術品似的,前後左右地擦,犄角旮旯地抹,真的很講究工藝。
大臭擦著地,豐哥和前面的幾個人都躺下睡午覺了,其他人都回原地坐好,只是鋪板底下換了幾個人鑽進去。真是寸土寸金啊。
我看到有人抽菸,便小聲問旁邊的“大臭”是不是可以抽菸,大臭說隨便抽,都是快死的人了,還不讓抽菸?
一個大腦袋的傢伙從後面踹了大臭一腳,輕聲罵道:“要死你死!”
我就先給了他一棵煙,自己也點上一棵。我沒有多事地詢問大臭是什麼案子,我擔心這裡的人會很敏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突然我手裡煙被人從後面搶了過去,我一驚,下意識回頭一看,一個小白臉正把煙塞進嘴裡,像嚼口香糖似的嚼呢。
“這麼好吃的東西,呵呵,不先上供?”小白臉貪婪地望著我,一副讒相,我想這人八成有毛病。大臭捅我一下:“別理他,神經病。”
神經病應該放呀,怎麼還關著?
我剛轉身坐好,那個小白臉突然又從後面摟住我的脖子,連喊帶叫:“大大我吃糖,大大我吃糖!”
豐哥被鬧得坐起來,叫道:“舒和,你他媽再鬧!”
小白臉原來叫舒和。舒和死皮賴臉地摟著我不放:“大大我吃糖,大大我吃糖。”
豐哥還沒說什麼,那個掛鏈兒的先嘩啦啦奔過來,一邊罵著“作死”,輪起手銬就給舒和腦袋上來了一下,舒和先啊了一聲,接著就大叫舒服舒服啊!小不點上來喊著“東哥”,把戴手銬的勸住了。
我藉機掰開了舒和的手,脖子被勒得生疼。
舒和愜意地摸著腦袋,呵呵笑著,說:“東哥你力氣太小了,人家劉邦一古代流氓都比你牛逼,力拔山兮氣蓋世啊。”然後神情肅穆地唱起來:“大風起兮雲飛揚,力拔山兮……”
我一看,這哥們兒病得還挺有水準。
豐哥坐著笑道:“舒和啊,你他媽別不懂人事,大小你也是個研究生,我對你可夠照顧了,瞞誰你還瞞我嘛,你不就是想裝神經病撞出去嘛,要裝跟檢察院的裝去,別在號裡耍,要讓我膩歪上了,可沒你好兒!我讓你真神經啦!”我不禁回頭再看一眼舒和,敢情小子還研究生呢,怎麼進來的?我多少有些好奇。
舒和“呵呵”笑著:“豐哥英明,以後你就是我偶像。”
“偶你媽逼什麼呀,你別掐了荷花拿我嘔(藕)就行,你們有學問的最不是東西了。”豐哥補充一句“別撒瘋啦”,把被子一拉,矇頭又睡了。
舒和不折騰了,靠在牆上歪頭眯上了眼。
晚飯上來時,我發現和中午一樣,是饅頭,這裡的或是看來比“C看”的檔次高。吃完飯也不用盤板,地下、鋪上、便池臺子上坐的全是人,抽菸、聊天、下棋、打撲克的都有,數數,大概將近30個人,彷彿被兜進網兜裡的一群魚,鱗尾相疊,擁塞不堪。望著一個個緊挨著的光頭,我心情沉悶,壓抑得有些喘不上氣來,以後就要和這些人悶在一起了?什麼時候是個了結呢?
豐哥叫人開啟電視,看到十點多鐘,豐哥說該下的都下去吧。立刻有一半人從鋪上消失了,我看豐哥一眼,豐哥正看過來:“你,睡那個最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