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船,當初是系在拔頭水軍戰船後,一路拖入長江中的。林沖出身梁山水寇,自然知道戰船維護的訣竅。他吩咐過後,看見後勤軍官答應的痛快,但他依然不放心,又親自去江邊檢視了江水的情況,覺得雪後江水沒有結冰的危險,這才肯罷休。
接下來林沖顯得無所世事,多年流竄生涯讓他習慣了忙碌。今天睡足了覺,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幹什麼好了。
找人喝個酒吧——海州軍雖然給士兵發酒,但軍營裡頭卻禁止聚眾飲酒。
看來,只能學徐寧了。
林沖也叫上自己的伴當,再帶上兩名隨從,漫步走出軍營。
這個時候,小小的水寨附近已經成了集市,宋人經商的意識濃厚,一大群薪水豐厚的青壯年住進來,其龐大的購買力,立刻讓周圍百餘里的商販向這裡彙集起來——咱大宋的商人,可是敢堵住皇宮門口擺攤的,連一朝宰相都上下班要穿過陣陣叫賣聲,軍營門口更不用說了,更何況是團練軍營。
林沖今天是一身便裝出門,他覺得很平易近人了,但他雖然是一身普通百姓的便裝,也依然帶著濃厚的海州風格,比如說今天下雪,林沖害怕踏雪走路,弄溼了鞋、凍壞了腳,他穿了一雙厚底的羊皮快靴。
因為皮革是軍事物資,是禁椎品,所以大多數平民的靴子,靴面都是布質,即使偶爾用上皮料,其靴面也未必經過染色。唯有海州崔莊作坊出產的靴子,機器縫製的針腳均勻、嚴密、厚實,靴子邊帶有裝飾性的金鈕袢,可以綁鞋帶也可以釘釦子,而靴面則染出各種顏色,用鞋蠟刷的亮晶晶的,蒼蠅蚊子落在上面都會滑斷腿。
除了特別的靴子,林沖還穿了一身青衫——可這身青衫不是麻質的,是吉貝棉,也就是由現在被稱為“棉花”的東西,紡織印染而成,印染出的那種湖藍色,也被稱為“海州藍”,其價格堪比絲綢——按現在的話說,這種藍是一種藍黑色,學名稱之為“普魯士藍”。
時穿最近準備給全軍配置高檔范陽帽,防風防雨,便於火槍手操作,於是,海州軍原來配置的圓頂騎士帽就成了“便帽”,林沖頭上就扣著這樣一頂盔帽,皮頂麻布襯,一看就知道歸屬。因天氣寒冷,他身上還披了一件輕裘,這件輕裘填充了薄薄一層鴨絨,並混雜了一點點羊絨。整個披風表面,為了固定鴨絨與羊,絨縫成了一個個格子,而後在披風邊緣供上一層狐狸毛——這層狐狸毛也是加工的,染成均勻的白色,整個人往外一站顯得很精神。
所以,自認為低調的林沖剛在寨外一站,馬上就有幾個人湊了過來,無數小商小販提著各種野味或者零食向林沖殷勤兜售,幾位兩手空空的商人則向林沖搭訕:“管軍,這上面寫的東西,啊,咱們該與誰聯絡?”
林沖扭頭一看,樂了。
只見水寨邊掛著十來張幅招牌、酒幌大小的木牌,木牌上標註著各類商品名,有的商品上畫了道橫槓,大約這是銷售一空的商品;更有一張招牌上寫了無數行字,上面的數行字已經畫上橫線表示作廢,最下面一行字開頭幾句,與前面被劃去的句子完全相同,唯一變化的是日期數字,上面寫著:“十六日起航,尚剩餘艙位某某某。”
林沖愣了一下,馬上想明白了,所謂“十六日”,指的是拔頭水軍再度來通州的日子。按計劃拔頭水軍抵達之後,會再裝運一批通州貨物返回海州,而後將最後的補給運來,再逆流而上護送海州雷火兵前往江寧府。
因為拔頭水軍是戰船,航速快,不怕海盜搶劫也不怕官府抽檢,如今眼看年關快到了,有很多商人都打算搭上這班順風船,快速去海州一個往返,沒準還能搭海州的戰船返回,甚至來得及回家過年。
對於海州團練如此明晃晃的拍賣艙位、公然走私行為,當地官員都在假裝看不見——沒辦法,這是一支團練隊伍,而且是異地團練,不歸通州管轄,他們是去參戰的,來回搬運軍械物資的時候,膽敢阻攔查驗的官差,即使被當場砍了,沒準還要攤上一個“延誤軍機”的罪名。
更何況由於這支船隊大肆走私的行為,導致通州市面顯得非常活躍,商人們也不說別的,僅憑海州團練船速快這一優勢,哪怕海州的貨價與通州只相差一個銅板,那麼十來天的功夫,賺個來回,也值啊。
嗯,海州拔頭水軍每次過來十二支戰船,一艘船裝運七八百料貨物,無論什麼貨物,只要每斤價格相差兩三個銅板,裝運一百料過去就是大賺,更何況海州現在儼然是貨物加工中心,新奇玩意出產不斷,回程的時候,隨便捎上一點貨物,乘新年賣出去,也是大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