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恩來同他的幾個警衛員一同隨隊行進。他的面容比在貴州時消瘦多了,體力也比以前差了,但是他那熠熠生彩的大眼睛和他那部瀟灑的美髯以及頑強地自我剋制掩蓋了這一點。他依然是紅軍中最忙碌的人。除了大的決策他必須參加以外,決定了的東西還靠他一件件落實,一件件檢查。自從在貴州他從馬上摔下來以後,同志們曾有意減輕他的工作,無奈他是一個天生的忙人,情況改善不了多少。何況劉伯承擔任先遣隊司令之後,整個總參謀長的工作,又擱在他肩上了,哪裡有他休息的時間!
周恩來和幾個警衛員一起走著,他見警衛員沉悶了,就說幾個故事和笑話,來鼓勵他們的情緒。一直到下午才爬到甘竹山的峰頂。大家出了原始森林,看頂空藍天如洗,陽光燦爛,周圍蒼山如海,雲幔四季,大大吐了一口鬱悶之氣。
“我們就在這裡歇歇腿吧!”
周恩來說著,在一塊紅石頭上坐了下來。幾個警衛員也在他周圍坐了。
人們常常讚美大川奇峰,很少領略高山雲景的奇麗非凡。這時,周恩來顯然被周圍的雲景吸引住了。陽光一照,那白雲顯得分外明麗,就象雪峰和冰山一般佈滿四周。有的象長長的銀帶將遠處的山巒攔腰束住,上面露出一個一個烏黑的山尖,就象海上的孤島。還有的象荒野古城,有的象原上奔馬,有的象亭臺樓閣,有的象波濤中的航船。更為壯觀的是西南面的一座高山。那座山高高地超出雲表,山峰和積雪在陽光下白得耀眼。
“那是什麼山哪?這麼高!”小興國指著那座山問。“恐怕是貢嘎山。”周恩來說,“那座山海拔七千多公尺,是我們中國的第二座高峰呢!”
“我們中國山真多呀!”小興國有點厭煩地說,“我們江西,山就夠多了。誰知道一出來山更多。湖南也是山,貴州也是山,雲南也是山,四川還是山,我們什麼時候才能走出山呢?”
“平壩子都讓國民黨佔去了嘛!”警衛員小魏說。
“什麼時候開到平壩子就好了。”小興國嘆了口氣,接著轉過臉問,“不是說我們要同四方面軍會合嗎,什麼時候能會合呢?”
“快了。”周恩來微笑著說。
“他們現在在哪裡?”
“在岷江上游一帶。”
“他們有多少人?”
“總跟我們從江西出來時差不多吧。”
“那就好了!”小興國高興得笑了。“我們合在一塊兒就是十幾萬人,可以大幹一場了!”
周恩來高興地笑著說:“我們也是這樣想的。”
小興國更高興了,站起來手舞足蹈地說:“先打下成都壩子,接著就拿下全四川!”
“小興國氣魄還不小哩!”周恩來呵呵笑著說,“只要我們兩個方面軍會合,是會打出一個新局面來的!”
小魏也歡樂地眨眨眼說:“我得先換雙草鞋!現在連打草鞋的布都沒有。”
說著,他抬抬自己的腳,腳上那雙草鞋果然快要斷裂的樣子。
“周副主席,我們吃飯吧!我看見那邊有泉水呢!”
小興國高興地取出乾糧,又到山崖下灌了一壺甜泉水,大家就吃起來。
飯後,他們隨隊下山。沒有走出多遠,就又進入了原始森林。還是那樣陰暗、沉悶,滿是爛葉子的氣息。傍晚又下起雨來,森林裡跟暗夜差不多了。順著山坡衝下的泥水,爛樹葉和雜草淤集起來,每走一步都陷得很深。周恩來走得相當吃力,他那雙本來已經溼透的黑布鞋,不斷地被淤泥粘掉。小興國只好從挎包裡蒐羅出兩根布條子,幫他捆在腳上。即使這樣,每小時也只能走出二三里路。還沒有下到山底,天就黑下來了。事實上已經無法行進。這時,從前面傳下口令:“就地宿營。”幾個小鬼解開乾糧袋一看,剩下的乾糧全被雨水泡成稀糊糊了。小興國滿臉愁容地說:“這個鬼地方!連點清水都沒有,這飯可怎麼吃呀!”
周恩來仰起臉望著樹葉上滴下的雨滴,笑著說:“這不就是清水嘛!”
小興國苦笑了一下,解下搪瓷茶缸子去接雨水。周恩來和他的警衛員只好吃了一些稀糊糊,喝了點雨水算作晚飯。
“飯”是吃過了,怎麼住呢?幾個小鬼左看看,右瞅瞅,連個巴掌大的乾地方都沒有,別說睡覺,坐也坐不下去。幾個小鬼面帶愁容跑到一邊,象聚議軍機大事似地商量辦法。但是什麼辦法也沒有。
“怎麼讓他睡呢?”
“昨天半夜別人就把他叫起來了,又走了一天,不睡一覺怎麼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