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拔弘卻沒有伸手去接,仍然靜靜地凝視著我,看著我的笑容在他的注視下變得越來越微弱,最
後終於僵在臉上。
“你打仗一向都非得要贏個徹底嗎?”就在我笑容快要撐不下去時他突然問道。
“啊?哦。當然!”我來不及思索,完全是出於本能地衝口而出,“能贏的為什麼要隨便放過?
對手可不會領你的情。等他反撲的時候你後悔都來不及了!”
“是這樣啊……”拓拔弘目光一黯,眼中的火焰閃了一閃,彷彿悄悄地熄滅了。“那麼,就沒有
什麼是讓你可以完全信任的嗎?”
“啊?這個麼……自然是有過的。”我悠然輕嘆,眼前閃過祁烈兒時純真的笑臉。“曾經有過…
…”
但是現在,我想已經沒有了。
而我也並不希望再有。
信任越多,受傷越重。有些打擊太過致命,一生一次已經足夠。
我的回答似乎讓拓拔弘很不高興。他的臉上頓時浮起一層陰鬱,一言不發地悶悶看著我,幾次仿
佛想說什麼,卻終於沒有說出口。
“其實你又比我好多少?”我仰頭喝了一口酒,灑然一笑道,“這樣的身份,這樣的環境,是注
定了要寂寞一世的啊,又有誰能是個例外?這個問題你只知問我,就沒有問過自己麼?”
“……有一個人,”沉默良久,拓拔弘才凝視著我的眼睛緩緩說道,“是我希望能夠信任,也可
以得到他的信任的。”
“是嗎?”我又喝了一大口酒,努力撐住昏沉沉的頭,眯著眼睛輕笑道:“但願你最後的結果不
會象我。祝你好運!”
沒有聽到拓拔弘的回答。他突然表情僵硬地轉過了頭,夜風裡傳來一聲隱約的嘆息。
接下來的事情我已經記得不大清楚了。濃重的酒意徹底侵襲了我的全身,讓我的大腦陷入了一片
迷濛的黑暗。意識並沒有完全喪失,感官雖然因醉酒變得遲鈍,卻仍然保留著最後一分感知的能
力。
我記得自己頹然倒下,卻沒有感覺到地面的冰冷堅硬,而是陷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朦朧中有人
在我耳邊輕聲低語,聽不清說了些什麼,那低沉渾厚的聲音卻彷彿帶著種安撫的力量,讓人擺脫
了黑暗的夢境。
那個曾經一直糾纏著我的噩夢沒有再出現……
“放下吧!把過往的一切都放下吧!無論快樂亦或悲傷,過去的事都已經結束了。為什麼不拋開
那些,然後讓自己重新開始?”
一個聲音在迷濛的白霧中對我輕輕地說。
我不知道那是否我自己的聲音。
但是,不管怎樣,也許真的是時候放開過往了。祁烈的詔書一下,祁越這個人便已經在世上不復
存在。那些所有關於西秦的回憶、秘密和痛苦,也應該隨著這個身份被一起埋葬。
從今以後,江逸將不再是無可奈何下的一個暫時偽裝,而是一個真真正正實實在在的全新的人,
並且將從此開始自己的新生活。
也許並不快樂,卻不再傷懷。也許寂寞依然,卻不再孤獨。
至少,現在有一雙堅實的手臂在緊擁著我,讓我可以在危險的黑暗中安心入眠。
這種安心的感覺真的很好呢……在大腦中殘存的最後一點意識消失之前,我迷迷糊糊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