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城,肖老太下了馬車,抬手撫了撫抹得油光的髮髻,交給胡富貴兩個銅板。
走了幾步,猛地回身,唯恐旁邊的人聽不見,高聲道:“富貴啊,我今晚在大兒子家住一晚,他不是在衙門做官嘛。我明天中午再回村!”
胡富貴生意人,多精啊,立即大聲回道:“是是是!我明兒箇中午一準兒在這兒等著老夫人!”
見肖老太喜滋滋地走得遠了,胡富貴狠狠地朝著地上吐了一口唾沫,道:“狗屁!我上次跟著肖文來繳糧食總算打聽明白了,肖英不過是個打雜的!”
肖老太哪裡敢去知府衙門,不過就是在眾人面前掙個面子罷了。
自己一個人摸著問著,還真來到了肖英的家。
其實,肖英不過租住了一個小院子,只有三間房子罷了。西邊搭了個泥巴廚房,只能容開一人轉身。
肖老太卻深以為然,自己家也是在明城這偌大個郡城置辦了產業的人了。
大白天院門緊閉,是城裡人的特色。肖老太很厭煩,來自己家還要拍門等半天,真是的。
“誰呀?”一個女人嬌滴滴地聲音從屋裡傳來。
肖老太從門縫裡看著郭環一扭一扭地甩著手帕從房裡出來,怒道:“還不走快些!”
郭環當丫鬟慣了的,一聽這老女人理直氣壯地,就知道不是劉敏來了,必是肖老太來了!
忙把手帕掖在腋下,一溜小跑地往門口趕,嘴裡還高聲喊著:“哎呀,真是罪過,來了、來了。”
“嘩啦”一聲拉開門閂,郭環立即笑開了花,“原來是老夫人到了!”
上前接過籃子,扶著肖老太邁過門檻,假裝沒看到肖老太的黑臉,郭環笑著問安:“老夫人怎地不捎個信兒?我好派車去接您。一路上累壞了吧?先坐下歇歇,我給您端茶來。”
肖老太見郭環嘴甜手快會伺候,心裡舒服多了,接過茶,一口氣喝到肚子裡,用袖子擦擦嘴,道:“再倒一碗。”
“噯。”郭環又倒了一杯,遞給肖老太:“老夫人請用。”
見肖老太又一揚脖子喝了,郭環撇撇嘴,暗道:“聽人說‘牛飲’,這就是了!”
“老夫人,老爺他去衙門上差了。”郭環朝著西屋一指,“小姐她去買釵環了。”
肖老太眼珠一轉,看著郭環的肚子道:“你這肚子有信兒嗎?”
買她就是為了傳宗接代,要是生不出兒子,要她何用?
郭環一慌,道:“還沒有。”
見肖老太沉了臉,郭環忙替自己解釋,“我跟著老爺也沒有多長時間,老夫人放心,以後我會給老爺生兒子的!”
說著,站在肖老太身後就開始捶背捏肩,一副殷勤孝順的樣子。
肖老太立即就忘了郭環生兒子的事兒,問道:“你家老爺午時可回來用飯?”
“若是沒有應酬,都回來的。”郭環忙問:“老夫人可是有要事吩咐?不如我去找他?”
“那倒不用。男人做事,女人哪能跟著找,多沒面子的事兒!”
這可是有教訓的。
以前老頭子活著的時候,自己去學堂找幾回,回到家老頭子就跟自己吵幾回。
肖老太用手一指籃子,“裡面有紅薯,拿到廚房去吧,中午蒸來吃。”
說完,起身,“我屋裡躺會兒,顛了一路,我的老腰快斷了。你放好紅薯過來給我捶會兒!”
“是!”
郭環拿起籃子,撇著嘴,來到廚房,轉身看著堂屋,確認肖老太聽不見,狠狠地把籃子往地上一墩,抬腳一腳踹翻,低聲罵道:“花了車費幾十里路巴巴地趕過來,就帶幾個爛紅薯,老不死的,這是打發要飯的呢!”
自己彎腰把紅薯拾起,放進籃子,咕咕噥噥、咬牙切齒地罵:“還真當自己是老夫人呢!我呸!土包子、泥腿子,土裡刨食的腌臢婆子,竟然來我這裡裝老祖宗!”
郭環摔摔打打,就在廚房裡磨磨蹭蹭,洗洗紅薯削削皮、刷刷鍋灶抹抹碗、攏攏柴火提提水,就是不往堂屋裡去。
不大一會兒,就到晌午頭兒了。肖琴逛街回來了,站在大門口拍門:“開門、開門!”
郭環假裝聽不到,“稀里嘩啦”把廚房裡弄得山響。
肖老太終於聽不下去了,吼道:“郭環!郭環!”
郭環甜甜地應道:“噯,老夫人,什麼事兒啊?”
肖老太氣得罵:“你聾了!沒聽見小姐在外面拍門?還不趕緊給她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