披的絨布,滿臉慘白地站在那裡,立了很久很久,才抬起頭來,目光濁濁地望著我,望著……慢慢從絨布裡伸出她的手,那雙小巧的曾摘過她家旁邊果園裡那甜甜的不好看的早梨給我吃過的那雙手,“呀噓”叫了一聲,塞了一張皺巴巴的紙條在我手上,然後,把身披的紅綢突地一把胡亂甩在我的畫桌上,停停,咬著發烏的嘴唇,狠狠低下頭,像靈活的野兔一樣,“唰”地鑽進畫室外面蒼茫的雨霧中。
一聲炸雷。雨越下越大。雨點敲擊梧桐樹葉噼裡啪啦嘩嘩作響。我急忙開啟手中揉皺的紙條,湊近白熾燈光一看,幾個歪歪扭扭模模糊糊的字跡,映進我眼簾:
“絕命書……”
一道閃電。我的頭“譁”地懵了。腳,本能地跳出畫室門口,箭一般的射進茫茫的雨幕中。
大雨夜,莎莎突然來訪,並揚言自殺,也許作秀,也許經過周密思考,而且,她的語言行為明顯的不正常。受了什麼刺激?
“不想活了。真的,不想活了。”
她反覆嘮叨著說。
風雨蒼茫。也許,我沒有在西嶺畫院梧桐樹葉掩蓋著的筆直大道追上她。她淋著大雨飛身出門就趕上了一輛嘩嘩行駛的計程車。她趕到城外的大江邊,正準備從高高的大橋上跳下大雨中湍急的江水。她可能要想趁著暴風雨爬上這座城市最高的樓房頂上去往下跳,但這一切,我都不知道在蒼茫雨幕中是怎樣發生的。也許,出動了公安消防武警,把她從鐵橋、房頂上解救下來,也許是我或其他什麼人,把她從大橋欄杆上往回拉。或者她已跳入了大江,我或其他什麼人毫不猶豫地縱身入水把她救上岸來,但,我們那一帶的大江邊,僅僅是個回水沱。表面看上去,水並不深,也沒有波濤洶湧,實際上,流經這裡江水是多麼的湍急。只要掉下去,無論人,還是車輛,就從沒有打撈上來過,何況還是在大雨中?我不想對莎莎自殺的動機行為做多少評價。我只是納悶,從淶灘碼頭河灘那個幫媽媽做收費打靶小生意的粉紅色的姑娘,怎麼會在很長時間沒和我聯絡後,突然變成了雨夜中的落湯雞,並且那麼果斷地自殺。就在這晚,深夜,或凌晨,我不知把她送到什麼地方?招待所、旅館、賓館?都不是此刻我手中這隻恐怖的落湯雞最好的去處。大雨如注。她掙脫我的手,跳上倒臥江邊的鐵塔,緊閉雙眼,仰起頭,任密集的雨粒猛敲著她的臉。我躥過去,一把攬住了她那根僵硬的大腿,把她從鐵塔上拖下來,扛在肩頭,跑向通往城中的立交橋下,放下來躲雨。我氣喘吁吁地問她,究竟想上哪兒?你要想幹什麼?賓館旅館酒店?她說,我哪兒都不去,就想跳進江水去死,那是我這些天最想去的地方。說完,她兩眼直瞪著暴雨中的江流。我想,今晚我不能把她單獨留在任何地方,那樣真有生命危險。望著她的泥糊糊的小手,在微凸的胸前劃拉亂柳般的頭髮,而我剛才抱著她的腿,肩頂著她的腹部,又感到冰涼中有點燙人,而且那是我感受到女孩的胴體,溼滑而光嫩。我的心驟然一動,尤其是那雙粉紅的巧手,曾顫顫地摘了歪扭而甘甜的梨子放在我的手上,那時我拿著果子,她純潔仙女似的開心地站在果園的黃昏中,望著我,我沒吃也很開心。既然如此,我想我哪怕就犯一次錯誤吧,對她說,我帶你回家。她亮著的雙眼裡,恐怖依舊,哦,不是你的家,而是我的……房子很寬,沒人住,只有我一個人,如果,你不怕,不介意,那我們走,怕嗎?我問。她又翻了翻眼,惡聲說,鬼門關我都敢闖,你的家,我怎麼就不敢去?比鬼門關還難闖嗎?就在這晚的大雨中,我打了計程車,把渾身溼透的莎莎,帶回了畫院專門配發給我的臥室,一個很大的零亂的客廳和幾間不大的也照樣零亂的套房。那是深夜,十層樓房,沒有了電梯。除了風雨閃電,一切都很安靜。我幾乎是扶著她上樓開門,開燈,她閃身進屋,哪兒也沒有看,溼淋淋的一頭紮在地上。我拖著她的肩,站起來,她歪扭著身子,亂柳般地倒在我客廳|乳黃|色的牛皮沙發上,蜷縮著,閉上了她溫順、恐怖、恐懼、可憐的眼睛。真像一隻受傷的小鳥。怎麼辦呢?我轉轉,想想,是不是她已經昏迷?我怕了。找來乾毛巾,自己擦了,也給她擦了。她的臉,她的頭髮,她的腰身,她突然坐起來,跳起來,一把摟了我,口中喃喃,睡覺,睡覺,他在睡覺,我也要睡覺。她在說什麼?口氣熱熱的,似乎可以點著火。說些啥呢?我坐下來。她軟軟地靠在我的手臂上,垂下優雅的眼簾,有氣無力地夢囈似的,說:“他和女娃兒睡覺,我要和男娃兒,睡覺,計程車司機,守門的老頭,不管是誰,只要是男娃兒,我都要和他睡覺。可是,出租司機,守門老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