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到了那洞中,孫悟空發現自己突然消失了。
是的,他感覺不到自己的身體了,也再用不出任何的法力。黑暗沒有邊界,他自己也沒有了邊界,他的觸覺一直伸展,無邊伸展,可觸到的只是虛無。
忽然一個聲音傳來,象是那隻松鼠的:“猴子,你一定要回來啊——”
“我不是猴子,我是齊天大聖孫悟空!”他喊,可是聲音卻只在自己的思想裡迴盪。
而那松鼠的聲音卻也分明的從他的頭腦中傳來:“你說你是誰?你只是一隻猴子啊。”
“不,我不是……我是……”
我是誰,他想。
他一直向黑暗深處墜了下去,直到感覺的完全消失。
彷彿一陣叮咚的仙樂,又象是葉上的露水落在山中深潭,葉子變幻著色彩,在空中輕盈的飛翔,穿越了天和水的界限,變成一條魚,又幻出人形,身影如霧朦朧,長髮象風飄然,一轉眼又消失了,只剩下悠悠的歌聲,詠歎著世間蒼茫。時空中隱隱傳來千萬和聲,又變成精靈的狂笑。
“天,沒有邊沒有界,心,是花園也是荒野光陰,在花綻開中消亡歌舞,卻永不停下將一片雲紗與你,敢不敢、願不願、一起飛越長空?”
他看見了,那沙中的世界。
煙霞散彩,日月搖光。千株老柏,萬節修篁。千株老柏,帶雨半空青冉冉;萬節修篁,含煙一壑色蒼蒼。門外奇花布錦,橋邊瑤草噴香。石崖突兀青苔潤,懸壁高張翠蘚長。時聞仙鶴唳,每見鳳凰翔。仙鶴唳時,聲振九皋霄漢遠;鳳凰翔起,翎毛五色彩雲光。玄猿白鹿隨隱見,金獅玉象任行藏。
“這是哪裡?”孫悟空問。
“這是哪兒?”忽也有一個聲音問。
孫悟空一轉頭,啊!……那不正是假悟空?
只見他卻無了金冠金甲,只在腰前繫了一條草編的腰裙,赤著足,臉上神態也有大變,那種狂傲兇頑不見,倒是滿臉的稚氣。
好,正撞到俺老孫棒上來,咦,棒呢?糟,沒有金箍棒,如何斗的過他?
孫悟空忙先隱到一邊。
卻見那假悟空卻好象完全沒看見孫悟空一樣,自顧自說:“那打柴的說是這,怎不見一座寺院?”
“你找寺院做甚?”地上一聲音道。
那猴子一低頭,卻見是一個會說話的酒壺。
“我要拜師,找菩提祖師。”
“菩提?祖師?沒有,只有酒壺一提,要不要?”
“要你何用?”
“哈哈哈哈!”酒壺大笑,唱曲一首:“天地何用?不能席被,風月何用?不能飲食。
纖塵何用?萬物其中,變化何用?道法自成。
面壁何用?不見滔滔,棒喝何用?一頭大包。”
酒壺越唱越快,越唱越高興,從地上一彈而起,空中變成一隻大肚子胖熊,拍打著自己的肚子嗵嗵作樂,唱:“生我何用?不能歡笑,滅我何用,不減狂驕。”
一時間,天地間竟應他的拍打鼓聲大作,一時間,天上的飛鳥,地上的樹草,連石塊都在蹦跳著應和:“從何而來?同生世上,齊樂而歌,行遍大道。萬里千里,總找不到,不如與我,相逢一笑。芒鞋斗笠千年走,萬古長空一朝遊,踏歌而行者,物我兩忘間。嗨!嗨!嗨!自在逍遙……”
“神仙老子管不著!”那猴子聽了,喜不自勝,不由也手舞足蹈叫道。
“猴子,你聽見了什麼?也如此高興?”胖熊又一閃,變成天上一張大嘴,問。
“也不知聽見了什麼,只知心中大悅,喜歡的緊。”
“哈哈哈哈!”那嘴又一變,卻化為了一黃衣老者,白髮童顏。“來找我者甚多,沒被嚇跑,還能笑逐顏開的,只你一個,我便收你了!”
猴子大喜,衲頭拜道:“師父在上,受俺一拜!”
“你叫什麼名字?”那老者問。
孫悟空躲在一邊心想,只要那廝敢說他是孫悟空,便跳出去掐死他。
那猴子卻說:“我無性,人若罵我,我也不惱;若打我,我也不嗔,只是陪上個禮兒就罷了,一生無性。”
菩提笑道:“還有這等乖的猴兒,我說的不是這個性,是……你父母卻又姓什麼?”
猴子道:“我也無父母。那天生時,身前一片大海,身後群山,只我一人孤立,叫也無人應。入得山中,別人倒都有父母兄弟,獨我一人,從此天地便是家,萬靈皆當兄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