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滑如鏡的大方青磚地坪上,散亂著一些木屑刨花,很像一個作坊。
這時,一個四十多歲的太監跨進院內,瞧見少年在忙碌,臉上綻出一絲不易覺察笑意,緊走三步跪下:“奴婢恭請聖安。”
“起來吧,魏伴伴。”少年頭不抬,手裡拿尺在測量,用不耐煩的口氣皺眉道:“又有什麼啟奏?你不看朕正忙著呢。”
“啟奏萬歲爺,兵部、吏部聯合有奏疏:奏原任山東布政使司參議閻鳴泰熟悉邊事,擬起用為山海監軍副使,請陛下宸裁。”雙手過額呈上票擬。
小內監接過呈遞少年。少年是天啟帝,他不情願地放下手裡工具,取過票擬略略掠視一下。忽然似有所悟:“宮外傳說,有人言,給他兵馬錢糧,他一人足可守住遼地。你可曾聽說?”
“奴婢也已聽說,不過是大言惑眾,豈可相信。”
“張鶴鳴身為本兵,只靜坐關上,不敢率領一兵一卒出關迎敵。朕卻喜歡這口出大言、鼓舞人心的人,是誰?”
“這人就是前些日朝覲時擢任兵部職方司主事的袁崇煥,他出關去遼東回到司裡說的。”
“噢,他竟然有膽出關。朕要擢任他為山東僉事山海監軍,與閻鳴泰一起供職,票擬由你代批。你用心去做,朕知道就行了。”
“是,聖上萬歲,萬萬歲。”叩頭辭走。
這個太監就是權傾朝廷宮內的魏忠賢,他慣於探視天啟帝動靜,待皇上在嬉戲或做木活時,乘機去奏事,十之*能准奏的。
魏忠賢大約四十來歲,中等身材白淨臉皮,五官端正。無須、微胖,雙眼微凸含兇稜,習慣斜目視人,喜怒不形於色。他回府以後,司禮監,掌印太監王體乾前來,他對王說:“咱正有事,要你去辦!”
王體乾躬腰脅肩,諂笑候著:“聽宗主爺吩咐。”
“現任兵部尚書孫承宗,這老漢肯直心做事,當今聖寵正隆,現在關上督師。我們凡事要順著他,這樣他既能忠於聖上,又能聽咱的話。他上疏要起用閆鳴泰,咱想閆鳴泰原為遼陽道監軍,經過薩爾滸戰役,改任遼東兵備道,親臨過遼瀋攻防戰,熟悉邊陲敵情,現任山東布政使司參議是個閒職,確是荒蕪了人才。
“閆鳴泰確是個守邊人才,而且一年三節冰敬炭敬從不間斷,又聽話,對宗主爺又忠誠,應當起用。”
“所以咱就準孫老頭的奏疏。至於袁崇煥是今上特意恩准他出任山海監軍,他從關外回來,口說給其兵馬錢糧,一人足可守住遼東地區,雖然大言惑眾卻也顯出別有一番膽略,博得聖上高興。”
“袁崇煥乃是一個小小知縣,閱歷淺薄,尚須磨練才行,給他個山海監軍,正顯得宗主爺善體聖衷,恩德無量。閆鳴泰、袁崇煥應當好好做事才是,那奴才去批票擬給外廷了。”
袁崇煥拜授山東按察僉事山海監軍,卻無駐地,是個虛懸閒職,但對他來說感到皇恩浩蕩,殫思報效君王,嘔心瀝血地連上幾篇奏章,針對薩爾滸、遼,沈以及廣寧的官軍連連失利,說明遼地兵將單薄已難抵禦達虜,宜引用嘉靖時戚繼光在浙江募兵殲滅倭寇的故事,奏廣西狼兵恬不畏死,驍勇善戰名聞天下,廣東步卒又精水戰,守城卻敵足可信賴,都可以招募守邊,不需行糧。天啟帝準旨,撥銀二十萬兩,命他從家鄉招募。
袁崇煥用這筆錢徵募了六千狼兵和四千廣東步卒,好友武舉謝尚政、親戚林鳳翔、洪安瀾、三弟崇煜,在邵武任上的司幕李二嚴與王予安一併應徵到任。
山海關關城歷來是商旅輻輳的通衢,店肆林立。雖然目前戰亂時期,流民、乞丐們充斥街巷,卻仍然市面繁榮,尤其是酒樓歌欄日日滿座,這種畸形的繁榮與關外的哀鴻遍地,形成兩個不同的世界。
這時天啟二年四月上旬底,袁崇煥任職山海監軍已有一個多月。他與監軍副使閆鳴泰在監軍使署內議論山海軍政。署內第二進是議政地方,有侍衛在外侍候,廳堂東廂房窗簾半卷,四周靜悄悄的,隱隱約約有些聲音傳出,看樣子他們已經議論了一段時間。
閆鳴泰年過五十,兩鬢斑白,微胖,臉色白中帶黃,三綹長鬚,雙眸有些眯朦,容易使人感到親近。他久歷宦海,也有些才幹,亦能廣結人緣,結交朝廷太監為其後臺,遇事明哲保身,所以雖有浮沉,終能保持功名。現在他正眯縫著雙眼,摸須微笑在聆聽袁崇煥的侃侃議論。他賞識袁的果敢豪爽,很是投機。
閆鳴泰等袁崇煥的話稍停,就撫掌說:“袁大人所言與老夫不謀而合,要拱衛京師就得確保山海。本官上任辭見魏公公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