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墨蘇低垂著眸子,手裡在慢慢地剝落著蓮子,風吟坐在她的對面,瞧著她攏了煙雲的眸子,只覺得她那雙水眸變得飄渺與悠遠。她瞧著風吟看她,不由淺淺一笑,“怎麼了?”
“沒怎麼,就是覺得小姐你這幾日心不在焉的厲害。” 風吟笑了笑,“報紙上不是報導說姑爺率兵保衛鄂州很順利嘛,日本人根本進不來鄂州城,小姐你應該高興才對。”
“可是他這一刻不回來,我的心有一刻就是懸著的。”她的側顏柔美又寧靜,只是那水色眸子中透出的淡淡憂傷讓人心驚。她起了身來,看著府邸面前的小徑,秋風拂面而過,掛落細雨幾絲,落花被無情惱恨,淪落泥土深根。
她望著那乾枯了的樹枝,面上的表情千變萬化,或淺笑,或緊蹙,只是那顆心懸在半空之中。她淡淡舒了口氣,執筆作畫,那柔靜的氣韻凝結在手腕之上,書畫出一片的湖光山色。她放下筆墨,淺淺一笑,被烏雲遮掩住的陽光掩映著她柔弱的身影。
“空襲來了!!”窗外陡然間傳來一陣陣聲音,本來寧靜美好的街道突然間喧囂不已,一群烏壓壓的人群飛奔而過。她與風吟對看一眼,也急忙抱了凌恆,躲進了自家的防空洞裡去。
算起來這個月也有好幾次如此的狂轟亂炸了,不知少弈如今身在何方,情況又是如何。等這一連串的炮火過去,也已經傍晚時分了。她與風吟從防空洞中出來,淘了米準備做飯吃。只輕輕撩開窗簾,身上的那股幽香淡淡地傳出窗來,被炮火的硝煙所掩埋。
不遠處一陣淒厲的叫喊聲,她不由漾了心神,隨著流下淚來。又是一場生離死別,又是鶯鶯燕燕的紛飛。不知粉淺,還是花瘦。
睡到半夜,她便又醒了過來,窗外敲打起了小雨,幾聲哭泣傳入耳中。她披了身淡紫色的披肩,走入院中,去尋覓那不知所蹤。月色正好,難以想到竟會炮火連天。迷途知返,春夏已慢慢走遠。
她嘆了口氣,瞧著院落中少弈親手給她做的鞦韆已經斷了線,不禁心頭悶得厲害,又慌忙回了房間中去。
第二日的報紙上大幅報道了上官少弈的第二次勝仗,成功將日軍逼退,鄂州城自如今後不會再面對槍林彈雨,炮火連天。打聽到了他的歸期,所有百姓夾道歡迎,上官少帥的聲望如日中天,這兩次仗贏得漂亮,在軍界也是為人稱讚。
風吟瞧著她梳妝打扮妥當,便笑道:“小姐這都什麼時候了,你還不去接姑爺去?”
她面上一紅,嗔了風吟一眼,盯著鏡中的自己,白皙的容顏透著淡淡的紅暈,如桃蕊般惹人憐惜。她輕輕一笑,道:“我只在家裡等著他,才不去呢,他如今這樣威風,不知要惹多少雙小姑娘的眼睛,我如果去了,豈不是讓那些小姑娘都不自在了。”
風吟不由覺得好笑,道:“小姐這是哪門子的想法,姑爺心裡只有小姐一個人,這是天底下都知道的事情。而且若真有那麼膽大的小姑娘,小姐可真得去將姑爺拴得緊緊的,不讓她們多看了一眼去。”
她垂了垂眼簾,正想說些什麼,卻聽凌恆扯著她的衣袖,聲音稚嫩,“媽媽,我也要去看爸爸……”
風吟撲哧一笑,道:“小姐你瞧,連小少爺都比你知道要粘人。”
她面上紅暈更甚,只啐了風吟一口,便抱起凌恆,出了房門,隨著百姓夾道歡迎去了。
上官少弈騎著棕紅色寶馬,位列隊伍最前列。他的眸子黑如點漆,眸光雪亮,一身戎裝讓他本就筆挺的身姿顯得更加氣宇軒昂,那戎裝上一排排的勳章在陽光下散發著特有的清輝。他淡淡地掃過人群,唇角緊緊地抿著,散發著讓人難以接近的冷冽。
她隱沒在人群之中,瞧著他逼人的氣勢,瞧著他又清瘦了一圈又愈發稜角分明的俊顏,不由得心頭一陣酸澀。他的眸光在人群找尋著什麼,懷中的凌恆揮舞著小手,大聲地叫了一句,“爸爸!”
人群剎那間安靜下來,所有人都注意到那冷冽的眸光突然蒙上了一層滿溢的溫柔。他瞧著她不施粉黛的素雅容顏,她雖垂著眼眸,可他仍然能瞧見那水色眸中的欣喜,他策馬過去,向她伸出掌心,她抬起眸子,深蘊了婉麗。他微微用力,她與凌恆便穩穩地依偎到了他的懷裡。他的下巴抵住她的頭頂,將她箍得緊緊的,夾道的百姓愈發熱情,高喊著祝福的話語。
當年她離開他,是因為百姓的不解,現在祝福她的,仍是這樣的人。她揚了揚玫瑰色的唇角,不由覺得幾分好笑,他倒好像看出了她的心思,也隨著她輕輕地笑了一聲。
“今晚有個慶功宴,夫人要陪我一起出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