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和笑了笑不置可否,衛行戈伸手取過桌上的茶壺,先給那白髮老者倒了一杯,再給俞和滿上一杯,最後才在自己的杯子裡注滿了渾濁的茶水。
斟茶之意不在茶,而在乎於情,關乎於禮。衛行戈放下茶壺一擺手,自己先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然後看著俞和。
俞和知道,這杯茶若自己不喝,那就是不承衛行戈的情。依此時的情形,右手邊三尺坐著衛老魔,左手邊四尺坐著那神秘莫測的白髮老人,俞和萬萬不能先把氣氛搞僵,是干戈還是玉帛,自己只能按照別人劃出的道兒走,等人家先出招,再看如何周旋。
俞和笑了笑,伸手去拿茶杯,可他的手指剛剛捏住面前的杯子,眼角餘光就瞥見左邊木輪椅上坐的白髮老者,忽然張開了乾癟發青的兩片口唇。這老者只輕輕一吸氣,他面前的茶杯中便立時升起了一道白煙,宛如靈蛇出洞般,在空中蜿蜒一繞,投入了老者口唇之間的縫隙中。須臾間白煙走盡,再看茶杯裡面便只剩下幾片細碎的茶渣,那粗陶的杯壁好似被火烤過一般乾燥光潔。
老者閉攏口唇,喉頭上下抽動了幾下,略皺了皺眉。看他臉上的神情,似乎對這小店粗茶的味道很不滿意。
俞和口中喝著滾燙的茶湯,心裡卻又再涼了幾分。
“隔空渡元,蒸水成煙。”這份道行修為已是很了不得,可偏偏坐在四尺外的俞和沒有察覺到周圍的天地元炁有絲毫的動靜。如此異相,說明這位白髮老者的修為,恐怕遠在還丹九轉大圓滿之上,只有將玄珠道果修持到圓熟的境地,堪堪要窺破地仙奧妙,才能如此返璞歸真,一念起一念止,且有神通自生,渾然天成。
再細細一望,莫看這白髮老者的表象是一副垂垂老朽的模樣,可他身上無有一絲天人五衰之相。在俞和的神念中,這白髮老者似乎無有肉身真形,整個人就是一團白茫茫的精純元炁,讓人看不透這來的到底是真身還是法相。
好厲害的老頭子!俞和暗暗轉回目光,喝了半杯茶,將茶杯放到桌上,靜等衛行戈開口說話。
這時有位到前堂來頂班俞和的司馬家護衛捧著木托盤走上樓來,他把一大罈子老酒和四樣精緻的小菜擺在了桌上。也不知道老康掌櫃對這位護衛交代過什麼,這人布好了酒菜,也不出聲招呼,只匆匆瞥了俞和一眼,就轉身逃也似的下樓去了。
衛行戈倒是笑了笑,拍開酒罈子一聞,對俞和道:“果然是沒摻水的上好老酒,愚兄差不多有三百年沒嘗過這滋味了,今日陪師弟喝上幾碗。”
說罷他還是先給那白髮老者斟上了滿滿一碗,然後再給俞和倒酒,最後才給自己倒了一碗。
那白髮老者依舊是不言不動,他既不睜眼,也不伸手去拿筷子,提鼻一嗅,那海碗裡面的老酒就化作一縷細細的白煙,從他鼻孔中鑽了進去。蒸酒成煙,這散開的酒香是格外濃郁,衛行戈似乎被勾起了肚裡的酒蟲,他也不管俞和怔怔的看著,徑自喝了大半碗酒,揮動竹筷夾幾片燴羊肝尖兒,大吃起來。
看兩人這模樣,俞和心裡緊張的情緒似乎鬆了一些。他暗暗把攥在左手掌心中的長鈞子與柳真仙子的傳訊玉符攏回袖口暗袋,伸手抄起酒碗,向衛行戈與那白髮老者一邀:“那我就託大了,衛師兄,這位老先生,你們遠道而來,俞和作地主先敬上一碗。”
那白髮老者毫無反應,可衛行戈把竹筷往桌上一拍,轉了轉眼珠,嘴角一扯,笑道:“師弟你先自罰吧,這話可說得大謬不然。”
俞和愕然道:“何解?”
“愚兄執掌西北魔宗一支,山門離此地不過一千多里路程,在這西北遼遠之地,可以說是抬腳就到,豈有‘遠道而來’一說?再者,師兄你莫搞錯了,你乃是江南揚州的人士,而愚兄才是生於這西北大漠之上,更在此苦修近千年之久。若說地主之名,那該當是愚兄,師弟你才遠來是客。”
俞和失笑,端碗道:“恕我口拙,衛師兄此言有理,俞和認罰!”
衛行戈豎起了三根手指道:“你自罰三碗,愚兄陪你一碗。”
俞和也不矯情推脫,痛痛快快的一口氣連幹三大碗酒。衛行戈衝他晃了晃大拇指,把自己碗裡的殘酒喝盡,再滿上陪了俞和一碗。
“常言道‘酒品如人品’,俞師弟飲酒如此酒豪氣,為人當也是個利落爽快的漢子,我再敬你三碗!”
說罷衛行戈又咕咚咚連喝三碗,俞和雖然心中提防,但又不好駁人家的顏面,於是又喝了三碗。
這一輪對飲下來,那送過來的十斤老酒可就將近喝下了一半。衛行戈並未運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