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問題,有些敏感。 因為到目前為止,大陳與北齊持續了大半年的戰爭已經結束了,這大半年時間裡,雙方各有死傷,淮河水師加上禁軍的傷亡,一共是三萬餘人。 這三萬餘人,自然不是全部都死了,其中大部分只是受傷,但是卻實實在在的失去了戰鬥力。 但是,對於這場戰爭的結果,尤其是北齊的傷亡,不管是官方對外公佈的資料,還是朝廷內部的文書,都沒有詳細說明。 甚至… 趙昌平這個戶部尚書都不知道。 張相坐在椅子上,看了看沉毅,啞然一笑:“子恆你是朝廷在職的官員,你都不知道,老夫這個已經告老致仕的糟老頭子,如何能夠知道?” 沉毅吐出了一口濁氣,開口道:“不瞞老相國,這個問題晚輩曾經問過趙師伯,但是趙師伯這個戶部尚書,只知道朝廷需要給多少撫卹,但是對齊人的傷亡一無所知,思來想去,整個朝廷裡除了陛下之外,能夠告知晚輩的,也就只有老相國您了。” 這種事情,只有皇帝和趙家以及兵部的官員知道。 沉毅在兵部,沒有任何人脈。 但是張敬不一樣,老頭當了十幾年宰相,跟楊敬宗一樣,門生故吏到處都是,他雖然不在職的,但是很多沉毅不知道的事情,他大機率是知道的。 “有些事情,知道了也沒有什麼用處。” 老頭一邊收拾桌子上的筆墨,一邊說道:“徒增煩惱而已。” “去年一年,晚輩在邸報司,見過太多前線的文書了,因此心裡很是好奇,非要知道齊人的傷亡不可。” 張敬沉默了一會兒,然後低眉道:“那好,老夫跟你說。” 他看向沉毅,開口道:“不過老夫今日說的話,出得我口,入得你耳,你出了這個門,老夫便不認了。” 沉毅點頭:“晚輩明白。” 老相國嘆了口氣,開口道:“去年朝廷跟齊人打仗,一共傷亡了三萬五千餘人,而齊人那邊…” “應該只有這個數目的一半。” “而且他們大多數都是傷兵,真正陣亡的,最多五千人。” 張敬每說一句話,沉毅的臉色便不自然一分,等到他這番話說完,沉毅已經忍不住悶聲道:“這是大敗!” 張相微微搖頭,面色平靜道:“這是驅退強敵。” 沉毅沉默了。 他坐在凳子上,許久沒有說話,沉默了一會兒之後,長嘆了一口氣:“老相國說得對,我不該問,問了之後,心中更生憤滿。” “平白生了股子悶氣。” 老相國笑了笑,開口道:“年輕人心裡就要有這股子憤滿之心才成,不然舉國都以為我陳國國泰民安,河清海晏,哪天不定說亡就亡了。” 沉毅搖了搖頭,不說話了。 張敬拍了拍沉毅的肩膀,笑著說道:“晚上留在家裡吃個飯?” 沉毅搖頭道:“不了,老相國,晚輩剛回建康,手頭還有不少事情要忙,等哪天得了空閒,再來叨擾老相國。” “好。” 張敬微笑道:“知道你不太願意跟老夫這種糟老頭子一起吃飯,等易安回來了,再請你過來。” 沉毅向張敬拱了拱手,然後告辭離開。 走出張家大門口之後,沉毅開始在心裡估算。 他在估算皇帝對趙閥的憤恨程度。 趙家在兩淮吃了敗仗,又被朝廷嘉獎的事情,沉毅是一早知道的,他只是不知道具體的資料,也就不知道皇帝對這件事到底是個什麼看法。 現在,他從張老頭這裡拿到了資料,已經可以比較精準的估算出來皇帝對於趙閥的憎惡程度了。 淮河水師面對齊人,不需要他們大勝,也不需要他們小勝,只要他們能把齊人趕回去,哪怕有一些小敗,皇帝也是非常能夠接受的。 但是現在,淮河水師在付出近兩萬禁軍以及一萬淮河水師的傷亡之後,只給齊人帶來了這麼點戰損,甚至逼的朝廷不得不給齊人繳納“歲幣”,逼的皇帝不得不納了齊人的郡主做妃子! 更重要的是,事後皇帝陛下還不得不捏著鼻子去嘉獎趙大將軍,嘉獎淮河水師。 這一來二去,皇帝心裡的憎惡,便可想而知了。 若非如此,皇帝也不會這麼急著把目光放在沿海倭寇身上,想要透過倭寇組建一支新的武裝力量,代替淮河水師。 拿捏了皇帝的具體想法之後,沉毅接下來做事情的時候,就可以大膽一些了。 從張家離開之後,沉毅便回到了自己家裡,跟媳婦兒見了一面之後,他就鑽進了書房裡,提起毛筆,開始炮製文章。 第二天一早,他去邸報司上班的時候,便把這篇文章塞進了下一期邸報初稿裡,並且上交了內侍省,交給內侍省審定。 當天下午,這份初稿就送到了高明手裡,高太監看了這份初稿之後,臉色變得有些奇怪。 他猶豫了一下之後,還是帶著這份稿子進了甘露殿,找到了正在甘露殿裡批閱奏書的皇帝陛下,高太監揮了揮手,示意一旁伺候的太監退下,然後他頂替了這個太監的位置,畢恭畢敬的站在了皇帝身後。這章沒有結束,請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