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敬宗楊相本人,到今天為止已經數次請辭了。 很明顯,這位相國也不想再滯留在宰相的位置上,從而與皇帝徹底站在對立面,因此能全身而退,他當然也想要全身而退。 只不過楊敬宗身後,站著不知道多少利益集團,同時他也代表著許多人在朝廷裡的利益。 比如說陳裕。 楊相在私底下已經明說了自己會在洪德七年春致仕,這個時候,陳裕這些楊相的徒子徒孫們,自然是危機感更強的。 而陳裕又是個“事業心”很強的人,他做夢都想進入朝堂中樞,成為掌握話語權的朝堂重臣,但是現在靠山倒了,即便是陳府尊這種能臣,這會兒也覺得非常無力。 沉毅坐在陳裕對面,低頭想了想,然後緩緩說道:“府尊在江都的政績,吏部不可能看不到,說不定明年吏部考銓,府尊就能一躍進入六部之中,成為朝堂高官。” “明年不被罷職,我便謝天謝地了。” 陳府尊搖頭,嘆了口氣之後,又看向沉毅,微笑道:“倒是沉公子你,名門高徒,今年又中了舉人,明年如果春闈再中,說不定過兩年本官見到沉公子,還要稱呼一聲上官。” “不敢不敢。” 沉毅連忙搖頭,有些惶恐:“府尊乃是進士出身,又比學生多了幾十年官宦生涯,學生此生,在官場上絕難追上府尊…” “十餘年官場又有什麼用處?” 陳裕看了看沉毅,微笑道:“哪比得上沉公子你簡在帝心?聽說沉公子在京城替宮裡編撰邸報,極受陛下賞識…” 聽到陳府尊這番話,沉毅只覺得汗毛倒豎! 他給邸報寫稿子的事情,是嚴格保密的! 他在邸報司的所有稿子,統統沒有署名,宮裡的高太監也承諾過他會嚴格保密這件事! 甚至於當時北齊的出雲公主,因為沉毅那篇文章的事情大為光火,到最後也沒有查到沉毅頭上! 但是陳裕竟然知道! 沉毅深呼吸了一口氣,對著陳裕低頭道:“府尊在說什麼,學生怎麼聽不懂?” 陳知府眯著眼睛打量了一眼沉毅,然後釋然一笑。 “本來還想著讓沉公子你在邸報上給本官寫兩句好話,這樣說不定明年還不至於丟官,既然沉公子說聽不懂,那麼這件事情就算了。” 這會兒,沉毅已經冷靜了下來。 陳裕是楊敬宗的學生,楊敬宗把持朝政七八年時間,在建康城裡不知道多少耳目眼線,說不定宮裡,乃至於邸報司裡都有楊敬宗的人! 按照這個思路來想,陳裕知道他給邸報司寫稿子的事情,似乎理所當然… 不對…! 沉毅的大腦飛速轉動,他抬頭看向陳裕,一個想法如同閃電一般,在沉毅腦子裡發出雷鳴! 陳裕可能會知道自己給宮裡寫邸報的事情,但是他絕對沒有理由就這麼幹巴巴的,甚至不加掩飾的說出來! 因為這樣一來,等於是明著告訴沉毅,宮裡有他們“楊派”的人! 沉毅如果知道,那麼皇帝陛下也應該會知道! 按照道理來說,皇帝心裡肯定很清楚,宮裡有一些小太監會跟外面的大臣們“私通”,甚至洪德皇帝本人,也說過“宮裡放一聲屁外面都震天響”這種話,但是如果皇帝知道宮裡新成立的邸報司裡,而且是邸報司的高層裡有楊敬宗的人,那麼剛剛親政的皇帝陛下,一定會著手清查邸報司,乃至於清查宮裡的大臣眼線! 陳裕是個心思手段都有的人物,他不可能犯這種低階錯誤,除非… 他是有意要透過沉毅,把這個訊息送到宮裡去! 沉七郎沉默了許久,然後才深呼吸了一口氣,看向眼前的江都知府。 “府尊,邸報上寫什麼內容,絕非是我能夠決定的。” “不妨事。” 陳裕笑了笑,開口道:“吏部考銓,是在明年秋天,到時候我多半還要去一趟吏部述職,到時候如果能見到陛下一面,本官便可以自賣自誇一番,不用沉公子在邸報上費工夫了。” 沉毅微微低頭道:“江都府乃是京畿重城,府尊執掌江都府多年,如果求見陛下,陛下沒有不見的道理,到時候就要看府尊在陛下面前說什麼話了。” 沉毅這句話說完之後,陳府尊便忍不住撫掌感嘆道:“沉公子真是個難得的聰明人,本官最喜歡與聰明人對話。” 他看向沉毅,微笑道:“沉公子說的很對,我見到陛下不是什麼難事,關鍵是在陛下面前說什麼話,怎麼說話。” “沉公子可有建議?” 沉毅低頭想了想,然後開口道:“府尊是楊相的學生,應當從一而終。” “好。” 陳府尊忍不住叫了聲好,他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來到了沉毅面前,臉上盡是讚歎之色:“原先我還因為你寫童謠的事情,對你有些生氣,聽到你這番話之後,我便全然不氣了。” 他對著沉毅真誠一笑:“說不定咱們將來,可以成為朋友。” 沉毅依舊不卑不亢,微微低頭道:“府尊想要謀前程,今後還是不要與我們書院的人做朋友為好。”這章沒有結束,請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