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缺說道:“你先用了白痴二字,很強,讓我無話可說。”
隆慶說道:“多謝。”
寧缺繼續說道:“後來,在雪崖上我射了你一箭,結果你卻活了下來,不要臉地活了下來,你開始讓我警惕,因為我也是這樣活下來的人……事實上紅蓮寺那場秋雨,你只差一點就真的殺死了我。”
隆慶的聲音顯得有些遺憾:“但終究還是沒能殺死你。”
寧缺說道:“現在想來,一切都是天意。”
隆慶表示認同:“當年昊天一直在你身邊,天意自然歸你。”
寧缺說道:“如果我是你,也會不服。”
隆慶說道:“沒什麼不服。”
寧缺說道:“不然,你為何現在會在這裡?”
他先前問過這個問題,隆慶也已經回答過。為了不讓他找到桑桑,為了不讓他寫出那個字,為了道門或者人間,為了很多光輝的、偉大的、正義的……
但他再次問了一遍。
隆慶沉默了很長時間,然後給出了一個新的答案。
“是的,這是場不必要發生的戰鬥。昊天、道門、人間……以及你寫的那個字都是藉口,我只是想看看現在能不能殺死你,因為我……不服。”
雲霧裡,他的聲音很平靜,彷彿扯去外衣"ci luo"著全身在河邊玩泥巴的頑童,終於獲得了自由與快樂,真實到令人感慨。
靜寂一片,唯有水聲滔滔。
寧缺站起身來,靜靜看著雲霧裡的聲音起處,很長時間沒有說話。
隆慶也很長時間沒有說話。
世界很大,他們見面不多,卻次次銘心刻骨,酒宴之上要侍女,二層樓登山比高低,雪崖上破境一箭,連續三次,都是寧缺獲勝。
因為那道鐵箭的緣故,隆慶生死不知成了廢人,舍了未婚妻,投入黑暗成了魔,學了灰眸功法叛出道門,以為神功大成,在紅蓮寺前伏擊寧缺,哪裡想到寧缺學會了饕餮**,就算像兩條野狗一般撕咬,最終勝利的還是寧缺。
其後還有很多故事,慷慨的、辛酸的、風光的、沉重的,兩個人按照各自不同的命運,在兩岸分別行走,艱難地活了下來,繼續散發光彩。
真至在這山窮水盡處相遇,坐而論道。
論的是不是生死之道,只是兩個字。
不服。
既然世間有寧缺,為何還要有我?
隆慶,不服。
這個故事已經太久太長,是時候了斷了。
理由,或者沒有理由,都無所謂。
寧缺靜靜看著雲霧深處,感受著那道意志,很是感慨。
那道意志,他曾在很多地方感受到過。
比如大明湖底,比如書院後山的崖洞。
他沒有想到,隆慶不甘的意願竟是如此強烈。
他很尊敬對方。
他舉起鐵弓,瞄準透過對話確認的位置,毫不猶豫滿弦。
嗡的一聲,鐵箭離弦而去,瞬間消失無蹤。
他的神情還是先前那般平靜,平靜的冷血無比。
說了些話,追憶了些過往,生出些尊敬與感慨,但是,我還是要殺你。
既然已經不服了這麼長時間,那麼,就請繼續不服下去,直至幽冥。
……
……
(並不像昨天老婆說的偶感風寒的感覺,雖是偶感,但風寒極重,嗯,好在今天用了一天的時間,把這段情節熬出來了,擱在將射未射的時候中斷,自然會有讀者不是很愉快,但實在是寫不動了,主要是因為這段情節本身,在我看來是完整的,更重要的情節,寫完之後,有種嚴重的任務完成感,感覺明天又會是新的一天,巴拉巴拉,嗯,我愛你們。)
第四卷 垂幕之年 第六卷 忽然之間第九十九章 盛宴(上)
雲深霧重,只聞其聲,不見其人,正是交心談話、回顧人生、各自感慨的好時刻,不說就此泯了恩仇,至少也應該惺惺相惜,有些帶著文藝氣息吁噓一陣,然後才會正衣冠,以劍相向,以平等的姿態完成一生的廝殺。
誰能想到寧缺忽然出手,出手便是最強的鐵箭,在這樣美妙的時刻,用的是最無恥的偷襲手段,如果有觀眾,想必會因為他的無恥而驚歎。
嗡的一聲輕響,來自鐵弓穩定如山的弦,鐵箭破空而去,轉瞬消失不見,隱在雲霧裡的河流嘩嘩作響,雲間出現一道清晰而恐怖的箭洞。
箭洞之前是對岸,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