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有多重。
遠遠看著緩緩行來的這輛馬車,那些苦修僧分別自東西北三處城門處走來相迎對著馬車雙膝跪下。以額觸地行禮,顯得無比恭敬虔誠。
一名戴著笠帽的老僧有些艱難地從車廂裡走了下來,手中握著的錫杖輕輕落在地上,杖頭響起一陣清脆的金屬撞擊聲。
老僧手中的錫杖落地時顯得很輕柔,馬車前十六匹疲憊的駿馬卻覺得地面傳來一陣無形的劇震,其中一匹馬竟是四肢一軟便癱倒下去。
而就在老僧的後腳艱難離開車廂時,原本深陷在石礫地面裡的車輪,竟然彈了起來,這輛馬車的重量竟然絕大部分來自於這名老僧自已!
朝陽城方向蹄聲響起。月輪**部某位大將,親自驅趕著數十匹早已備好的戰馬,趕了過來,看著那名站在馬車之前的老僧,這名大將軍連忙從馬背上跳下,跪倒在地,連連親吻老僧身前的土地。臉頰和唇上很快便沾滿了草屑的泥土。
隨這位大將軍而來的月輪**部官員,用最快的速度,解開馬車前的繩索,新換上十六匹駿馬,然後對著那名老僧連連叩首退下。在做這些動作的時候,所有人的雙手都在顫抖。不知道是因為激動還是因為敬畏恐懼。
老僧沒有理會那名月輪國的大將軍,也沒有理會那些月輪國的官員,緩緩抬起頭來,望向東方朝陽城上空的那片烏雲。
笠帽微起,光線照耀在老僧的蒼老面容上,淡然湮滅於深刻的皺紋間,就像是清澈的溪水,流到乾涸的黃土坡間,瞬間被吸噬一空。
老僧看著朝陽城上的雲層,平靜說道:“一路行來,累死三百一十七駿馬,徵發信徒修路可是不計其數,我佛慈悲,弟子卻造瞭如此多的罪孽。”
說完這句話,他緩緩提起手中的錫杖,再次登上馬車。當他右腳落到車上,車輪再次深深陷進石礫地面,而那十六匹駿馬下意識裡低嘶了起來。
無論有多少罪孽,觸犯多少戒律,佛門都沒有人能夠懲治這名老僧,因為佛祖已經圓寂,因為他是懸空寺講經首座,他就是人間的佛。
老僧始終認為,身為佛門弟子需要心存敬畏,無論是對於佛祖的智慧,還是對於昊天的命轉換化,所以哪怕要付出如此多的生命,沾染如此多的血腥,觸犯如此多的戒律,有如此多的罪孽,他依然來到了人間,來到了朝陽城。
因為冥王的女兒正在朝陽城裡。
……
……
桑桑在朝陽城裡,在寧缺背上。
寧缺依然跑的極快,她被顛的有些厲害,雖然腰間和大腿上都繫著繩子,和寧缺的身體緊緊相聯,沒有留下太多空隙,但還是有些難受。
她沒有環抱寧缺的脖子,來讓自已的身體更穩定一些,而是用雙手抓住寧缺的肩頭,並且很注意力量,因為只有這樣才不會影響到寧缺的奔跑和戰鬥。
很多年前,寧缺揹著她在岷山裡打獵逃亡的時候,便是用繩子把她捆在背上,他們很熟悉這個過程,所以很清楚怎樣做才是正確的。
只不過桑桑已經十六歲了,不再是當年的小女童,當年的方法現在依然可以用,但用起來時,和當年相比總還是會有些不一樣。
鐘鼓聲和鑼梆聲,還在朝陽城的大街小巷上響著,越來越多的居民走出了家門,湧到了街上,已經知曉當前情況的人們,漸漸從先前的震驚惘然中清醒過來,開始在官員和士紳的組織下,試圖找到冥王之女。
寧缺和桑桑頓時陷入了最危險的局面。
無論他們奔跑到哪裡,總能被人看見,跑過小巷時,二樓會有撐開窗戶晾衣服的婦人看到他們的背影,然後高聲尖叫,在屋簷上輕掠時,總會有無事做的閒漢乞丐發現他們的身影,哇哇亂叫,然後便是他最忌憚的箭羽襲來。
當他闖進一家民宅,試圖選擇這個地方暫時躲避一段時間時,一名正跪在佛龕前、神情驚恐喃喃祝禱的老婦,嚇的險些昏了過雲,若真昏了倒也好,問題是那名老婦不知是從佛龕裡的佛像還是從佛經經文裡獲得了力量,竟是拿著香爐向寧缺身後的桑桑砸了過來,面容扭曲的像瘋子一般。
自從西陵神殿頒下詔令之後,佛宗也不再試圖遮掩冥王之女現世的訊息,反而開始大力宣傳,經過近半年時間的宣講,如今世間的人們,早已對那名妖女懼之如魔,恨之入骨,最想做的事情便是把桑桑活活燒死。
寧缺揹著桑桑再次回到街道上,不知何時,那些原本在小院裡停留的黑色烏鴉飛了過來,跟在他們的頭頂,不停嘎嘎地叫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