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壺留下的痕跡早已消失不見,青枝圓葉蓬然遮天,清幽無比。
桑桑和唐小棠的船不知划向了何處。
寧缺放下木槳,走入蓬內,遞了壺酒給陳皮皮,低聲說道:“你到底想清楚沒有?”
陳皮皮接過酒壺,小心翼翼地抿了口,然後被辣地蹙起了眉尖,沉默很長時間後說道:“這種事情怎麼想的清楚?”
“但你應該清楚自己的身份。”
寧缺平靜說道:“雖然你始終不肯明說,我依然不知道你到底是掌教大人的兒子還是觀主的兒子,但總而言之,你是昊天道門的驕傲和將來,老師雖說養了你這麼多年,你最終還是要回去的。”
陳皮皮看著船外的百畝蓮田,惘然說道:“大概如此吧。”
寧缺說道:“唐小棠是魔宗的人。(《》)”
陳皮皮低聲說道:“那你說這事怎麼辦?”
“自己的事情自己做自己想。”
寧缺說道:“我只是提醒你,如果你確定要回到道門,無論西陵神殿還是知守觀,都不可能允許你娶唐小棠當老婆。”
陳皮皮抬起頭來,看著他問道:“你為什麼選了桑桑,沒有選書痴?”
“這和你現在面臨的情況是兩種痛苦。”
寧缺毫不客氣說道:“無論我怎麼選,頂多就是被人嘲笑不屑輕蔑,或者會傷著姑娘家,但你如果選的不對,或者做選擇時的決心不夠強大,你將面對的絕然不止是這些,而唐小棠會更慘。”
陳皮皮眉尖再次蹙了起來,慣常散漫憨喜的圓臉上,罕見地流露出凝重的神情,凝重最後又盡數轉為無盡憂愁。
“要下雨了。”
他皺著眉頭,像喝毒藥般把壺中的烈酒一飲而盡,有些口齒不清地說道:“我帶著她先回書院。”
寧缺探頭出船蓬,只見蓮田之上是湛湛青空,萬里無雲,哪裡有要下雨的模樣。
陳皮皮輕撫胸口,幽幽說道:“這裡在下雨……都怪你,難得出來玩一趟,偏要提起這些讓人心裡發黴的事情。”
……
……
萬里晴空無雨,一向樂天知命的胖青年陳皮皮的心裡卻落下了一場寒冷的雨,漸要將心中每個角度都渥出黴點來。
寧缺很同情自己這位師兄,送他與唐小棠離開後,坐在書房窗畔,想著他在船間那句形容,也不禁覺得好生悲傷。
便在這時,有風自雁鳴湖南岸襲來,吹得湖中蓮葉簌簌亂響,又亂了湖堤長柳,繞著古樹粗幹,灌入書房裡。
桑桑坐在椅中,手裡捧著杯涼茶,被窗外襲來的湖風吹的眯起了眼睛,說道:“看樣子似乎真的要下雨了。”
小侍女語聲落處,雨聲驟起。
淅淅瀝瀝的雨點,從空中墮下,緩慢而堅定地梳洗著宅院樹林間的暑意,沒有過多長時間,庭院盡溼。(《》)
“沒有想到真的下雨了。”
寧缺從她手中拿過那杯殘茶,喝了下去,滋潤了一下因為擔憂朋友而顯得有些乾燥的咽喉。
然後他看著空空的茶杯,問道:“唐小棠怎麼說的?”
桑桑抱著瘦瘦的雙腿,把下巴擱在膝頭上,認真地回憶著先前在蓮田深處船間的對話,說道:“棠棠說她比較迷糊。”
寧缺微怔,問道:“就這樣?”
桑桑說道:“她說這件事情總要先問過她哥哥的意見。”
寧缺想著那位穿著皮襖,像岩石般恐怖的魔宗強者,忽然覺得窗外襲來的湖風有些寒冷,對陳皮皮頓時生出更多同情。
庭院裡的雨落的越來越大,暑意被迅速地衝走,地面草坪上的雨水也越積越多,匯成細細的數條小溪,向著雁鳴湖裡淌去。
“萬川入海,自然之理。”
寧缺感慨說道。
桑桑抬起頭來,疑惑看了他一眼,不明白他在說什麼。
“我想的說的是,有些事情我們只能被動的擔心,卻沒有辦法去管,只能沉默看著它發展,頂多祝福兩句。”
寧缺看著窗外的驟雨,說道:“就像天要下雨,小娘子要嫁人。”
桑桑若有所思,把腿抱的更緊了些。
庭院間一片沉默,沒有語聲,只有雨聲。
便在這時,宅院前門處忽然傳來一陣極響亮的叩門聲。
“我讓你說下雨,說下雨,這下好,果然真的就下雨了。”
“是不是沒拿傘?”
“這是昊天留客,你們倆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