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雙喜五花大綁,押上汽車,開往南郊刑場,一路上群眾投來石頭瓦塊,砸的他鮮血直流,卻一聲不吭。
到了刑場,死刑犯被押下來,跪在荒灘上,法院人員問他:“你還有什麼好說的?”
雙喜沙啞著嗓子道:“我的兩個孩子咋辦?”
法官鄙夷道:“這個你放心,國家自然會照顧他們。”
與此同時,市區某學校禮堂內,雷鳴般的掌聲響起,大義滅親小英雄陳忠脖子穿著潔白的襯衣和藍色的斜紋褲子,脖子上繫著鮮紅的紅領巾登上了講臺,雖然他年紀小,但口齒伶俐,宣傳部的叔叔阿姨教給的話都會說,所以被樹立為榜樣,而他弟弟陳實年紀太小,又膽怯不敢說話,所以無法登臺。
陳忠向臺下上千人敬了一個隊禮,他現在已經光榮加入少年先鋒隊,而且被破格提拔為大隊委員,佩戴著三道槓,王小飛再也不敢輕視他了。
“尊敬的領導,老師,同學們,我叫陳忠,是機關第二小學四二班的一名學生,有一天我回到家裡……”陳忠聲情並茂的講起自己揭發父親的故事來,講到毅然走進校長室的那一刻,他按照宣傳部叔叔的教法停頓了一下。
臺下再次響起排山倒海的掌聲。
刑場上,公安人員戴著口罩,端著五六式半自動步槍瞄準陳雙喜的後腦勺扣動了扳機。
雙喜跪在地上,後腦中槍,立撲,腦殼被子彈掀開,殘缺不全,紅白滿地。
法醫上前查驗,確定死亡,行刑隊收拾殘局,四周圍觀群眾過足了癮,漸漸散去。
雙喜的老婆被判處五年勞改,發往鹽湖農場。
陳壽收到一張賬單,讓他支付弟弟的五分錢子彈費。
雙喜的房子被房管局收走那天,校長帶著陳忠兄弟倆來拉東西,七歲的陳實還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情,到處尋找爸爸媽媽的身影。
“哥哥,我想爸爸了。”陳實說。
“咱們沒有爸爸了。”陳實說。
“那媽媽呢?”
“媽媽去很遠的地方出差了,要幾年才能回來。”
“那咱們咋辦?”
“黨就是咱們的爸爸媽媽,怕啥。”
校長家庭條件也不好,難以照顧兩個孩子,陳忠兄弟,終於住進了社會福利院。
……
飢餓在蔓延,苦水井是重災區,因為往年的浮誇,把集體提留和農民口糧全都交上去了,有些農民偷偷藏了糧食,被大隊幹部帶著基幹民兵搜出來,不但充公,還要綁起來吊著打哩。
荒年大家不是沒經過,以往還能吃草根樹皮觀音土,如今因為大鍊鋼鐵,樹木被砍伐乾淨,連樹皮也沒得吃,只能天天喝野菜湯,一肚子水走路都咣噹響。
有些人想出去逃荒,卻發現交通要道都有基幹民兵把守,嚴禁逃荒,大部分人無奈只好回家等死,有幾個人悄悄走小路出去,過了幾天卻被抬了回來,人已經不行了。
據說他們跑到縣上,想坐火車逃荒,又被公安攔下,在縣城沒吃的,聽人說酒精廠的排水溝裡有酒糟,就跑去撈那些陳年黑泥吃,吃了拉不下,縣醫院也沒得治,只能拉回來等死。
梁家莊每天都有出殯的,村裡的老人死的差不多了,死因不同,但飢餓是大頭,唯一活的滋潤的是生產隊長和大食堂的廚子,村裡的提留都在人家手上,哪能餓著。
地主家屬梁盼和梁喬氏的日子過的很苦,母子倆住在一處快塌的土屋裡,老孃已經奄奄一息,梁盼端著一碗水說:“娘,喝口水。”
梁喬氏說:“不喝了,娘活夠了,該走了。”
忽然外面黑影一閃,梁盼抄起鐵鍁道:“哪個狗日的鬼鬼祟祟,給我出來!”
沒人答話。
梁盼拎著鐵鍁出屋,四下觀望,毫無人影,再看地上,放著一個布口袋,裡面是半袋子高粱米。
梁盼來不及多想,拿著高粱米進屋道:“娘,有吃的了!”
煮了半鍋稀飯,娘倆狼吞虎嚥吃完,覺得好受多了。
“娘,是誰送來的糧食?”梁盼問。
“興許是菩薩吧。”梁喬氏道。
隔了三日,門口又有東西,這回是一隻荷葉包裹的烤熟的山雞!
梁喬氏又忙著磕頭拜謝菩薩,梁盼卻不信神,他說:“是不是爹悄悄回來了?”
第五十二章 野人
梁茂才逃亡十年,杳無音訊,梁喬氏不敢相信丈夫還活著,嘆口氣說:“也說不準是你爹的鬼魂給咱娘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