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冬買了酒離開,顧德林也站了起來。他走到櫃檯前,以只有兩個人能聽見的聲音說:“一直到現在,你都還覺得他可以回來嗎?”
坐在櫃檯後的老人淡淡地一笑,轉過頭來說:“我只是照常開店而已,這樣覺得的人應該是您才對吧?顧德林會長。”在說話的一瞬間,他身上那種濃濃的悲哀一掃而空,彷彿又回到了這個世間。明明只是個普通人,在強悍的顧德林面前卻絲毫不遜色。他看了顧德林一眼,然後轉開了眼,語氣雲淡風輕,“本來我這樣的普通人應該是你們生命中的過客,你們才是可以在一起更久的人。可惜,他死了。”
可惜,他死了。
被稱為奇蹟之手的普里莫,就那麼死了。
顧德林臉皮抖了抖,最後還是沒說話。
普里莫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因為遇到了普里莫,他才從一個被拋棄的棄兒成為人人敬仰的煉藥師!普里莫救了他,普里莫教給他煉藥術,普里莫把他當成生命中最要好的朋友。普里莫總說:“幸好遇到你,要不然那些蠢蛋可聽不懂我在說什麼。”曾經顧德林想,這樣也就夠了,在普里莫這樣的人心裡,永遠不會有人比“未知”兩個字更吸引他,所以他已經算是普里莫最要好的朋友。
可是,普里莫忽然對一個普通人產生了興趣。
這個人在他生命中停留的時間並不長,出現的次數也不多,但是顧德林可以確定這個人在普里莫心裡有了一個位置。因為,從不在任何地方停留太久的普里莫,居然會在盛夏到來時定時前往那家不起眼的小店。普里莫對他說:“世界上怎麼會有那麼有趣的人,和他在一起的時候即使什麼都不說,都覺得很快樂。”
快樂。
這是普里莫第一次用這兩個字來形容自己的心情。一直以來,普里莫都以追尋“未知”為唯一樂趣,從來不為任何東西停下腳步。對於別人來說最普通的感情,對他而言反而是一片巨大的空白。他毫無經驗,所以並不知道自己那種心情代表著什麼。
所以一直到死,普里莫也未曾想過要留在某個地方、追求某個人。
那不是普里莫該過的人生。
對,他們都是這樣認為的,普里莫應該有更加輝煌的人生,而不是被誰絆住腳步。
可是,普里莫死了。
普里莫居然死了。
誰都不會想到會發生那樣的事。
普里莫死了,泰格帝國的皇太子也死了。意外,意外,世上哪有那麼多的意外。顧德林說:“是啊,他死了。”他居然微微地笑了起來,“你說,他知道你的名字嗎?”
坐在櫃檯後的老人呆了呆,過了許久才緩聲說:“他沒有問,我也沒有說,自然是不知道的。”
顧德林哈哈一笑,笑得差點溢位淚來。不知道,不知道,連名字都不知道,那他到底在生什麼氣,他到底在氣什麼,氣得連最後一面——不不不,如果他在場的話,肯定不會是最後一面,他們都可以活到長長久久,所有礙他眼的人都會慢慢地從普里莫身邊消失。
顧德林笑完,沒有再看那老人一眼,轉身離開深巷小店。老人重新閉上眼,平靜地沐浴著午後的陽光,不知道為什麼,他突然想哼起幾句歌兒,相隔太過久遠,他記不清歌詞,只記得調子。那個人站在櫃檯前,一下一下地敲擊著櫃檯,說這是他在某某地方聽到的新歌。他不記得某某地是哪裡,不記得那首歌叫什麼,甚至不記得那個人長什麼模樣,只記得那人總是如期而至,品嚐他親手釀製的一抹甘香。
也許對於有的人來說別人的一生只是他們的一眼,對於有的人來說一眼卻是他的一生。
那麼多年以後,還能看到有人那麼執著地記得那個人,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
就好像漫長的思念變得不再孤獨一樣。
樊冬並不知道自己走後發生的對話。
他回到公館,把梅倫酒放進收納戒指給普里莫老頭喝。普里莫老頭拿著小杯子,砸吧著嘴喝了幾口,說道:“嘖嘖,還是這麼難喝。”他向樊冬打聽起酒館裡的情況。因為顧德林在場,樊冬切斷了所有精神聯絡,把普里莫老頭隔絕在收納戒指裡。
普里莫老頭聽樊冬提起顧德林,哼了一聲,沒有接話。
樊冬又提到酒館櫃檯坐著的那個老頭兒。普里莫老頭聽得一愣,想了半天才說:“那是我的一個朋友,挺有趣的,怎麼逗都不笑,就那麼安安靜靜地坐在那兒,你說話,他聽著;你不說,他也安靜。每到盛夏去坐一坐,有種回到家裡的感覺。”他頓了頓,又補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