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額頭上的青筋暴起,去年五月初三?一般外戚若要進宮覲見皇妃,多半都是會挑初一或者十五的日子,以攀扯些節氣增加彼此的親近感。
雖說時間隔得有些久了,他卻記得很清楚,佟府的那兩個小子進宮的時間絕對不會是初三這樣的日子!
難道是他們私下裡覲見,並沒有支會內務府嗎?若真的是這樣,他們會說些什麼呢?
他有些不忍心往下去想,原以為佟府那兩個不爭氣的兒子做出的糊塗事情跟佟佳氏是沒有關係的,當初發落他們時,也完全沒有想過久居深宮的佟佳氏會在這裡面起什麼作用。
如今看來,他把佟佳氏想的太過單純了。
康熙揮了揮手,張德勝立即會意,喝退了那太監。那太監臨走之前還十分期待的看著張德勝,以為自己近一年來受到的不白之冤有可以解脫的機會,卻見張德勝一臉不耐煩,生生把話憋了回去。
張德勝回來之後,見康熙陰著臉,本不敢在裡面久待,但作為康熙身邊最親近的太監,他只得硬著頭皮上前問道:“皇上,眼下可有什麼吩咐沒有?”
康熙默不作聲,他現在面上雖然平靜,卻心亂如麻。佟佳氏有可能透過兩個侄兒掌控宮外的事情,就也有可能透過其他人的舌頭將後宮的事情透露出去!
如此一來,她就不是自己的妻子了,而是佟國維安插在他身邊的棋子!
康熙手擱在桌角上,指甲在桌面上劃出幾道赫然的劃痕,張德勝瞧見了,只當做不知道,將臉埋得低低的,恨不得掐進脖子裡去。
屋裡越來越陰沉了,外面飄起了磅礴大雨,張德勝大著膽子出去喊小太監拿了火摺子,自己親自把屋裡面的十幾盞燈給點亮了,又估摸著雨天溼氣重,往火盆裡面多加了兩塊炭。
做這些的時候,他十分留意身後康熙的動靜,康熙並沒有出聲,表示預設,他才稍稍放心下來,看來不會有什麼事情了。
又過了一會,康熙才道:“把剛剛那個太監處理掉。”
張德勝光顧著給康熙端茶,一個沒留神,幾乎沒有聽清楚,又不敢讓康熙再說一遍,先是答應著,才努力回想,確認這個結果跟自己猜到的相差無幾。為了保險起見,他還是問道:“敢問皇上,跟那太監相處過的一干人等,該如何處置?”
康熙結果茶盞,撥開蓋子挑了挑茶葉沫子,徐徐抬眼道:“全部處理,一個不留。”
張德勝打了個哆嗦,雖然跟在康熙身邊久了,見慣了大場面,可剛剛那個太監出事之後先後去過兩個地方,而且都是奴僕密集的場所,待了大半年之久,若真要處理起來,這殺掉的人……也不算少了。
大約見張德勝有些遲疑,康熙賞給他一道眼風,張德勝不敢耽誤,立刻領命下去。
佟佳氏一直保持那個跪姿直到現在。
李嬤嬤在一旁苦口婆心的勸了好幾遍,陪著她一同跪了許久,她就是不起身,不說話,也沒有哭。
她此刻心裡正在一遍遍回想那些甜蜜往昔,康熙曾經對自己說的甜言蜜語。
也許,那個時候他們兩個都太年輕,那些承諾許得太輕易,所以才不懂得珍惜。
屋外雨一直下著,地板上雖然鋪就了厚厚的線織毛毯,可膝蓋這樣長時間跪在地上,身體終究是吃不消的。佟佳氏早就沒有了疼痛的知覺,身子也搖搖欲墜起來,終於在李嬤嬤的一聲驚訝之中,佟佳氏轟然倒地,耳邊一片寧靜。
佟佳氏迷迷糊糊睜開眼睛時,周圍的宮女一個個都在拿著帕子擦眼淚,她吃力的睜開眼睛,看了看眼前的這幾個人。
突然,她想到了什麼,掙扎著要坐起來,李嬤嬤忙傾過身子扶了她的手,問她要什麼。她吃力的問道:“我暈倒了嗎?有沒有派人告訴皇上?”
李嬤嬤流著淚點了點頭,回道:“已經派人去了乾清宮,還沒回來。奴婢估摸著皇上國事煩擾,恐怕暫時沒空,所以沒能過來看望娘娘。娘娘一定要保重身子呀!”
佟佳氏失望的垂下了手,眼睛盯著米黃鵝帳繡鳳紋床幔。冊封皇貴妃那一日,佟佳氏求了皇上,破例准許她用這隻有皇后才能用的鳳紋床幔,當時皇上欣然應允了。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佟佳氏問鼎後位,只是時間問題。嬪妃晉封皇后,皇貴妃是必經之路,當朝如有皇后健在,皇帝是不會立皇貴妃的,可見皇貴妃這個位置的與眾不同。
當她在冊封大典上俯視下面跪拜的嬪妃皇子公主們,心中自然生出母儀天下的貴重,那時的她多麼得意,多麼滿足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