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屋子嬪妃裡裡外外的跪著,我跪在佟佳氏的身後,神情有些恍惚。這場景是如此驚人的熟悉,連同這極端的空洞感都無比熟悉。
我害怕的蜷縮起來,我看了看周圍,想找到一個可以依靠並給我支撐的人,比如康澤木的肩膀,但她是沒有資格進入寢殿裡來的。
連那些小阿哥們也要回避到珠簾以外,裡面除了近身女眷之外,只有康熙一個男人。
也許只有在危難無助的時候,才顯得出男人的重要,我知道要不是康熙在這裡鎮著,這些女人心裡都有個忌諱,或許早哭亂成一團了。
現在她們只敢小聲的抽搐,或許真情,又或許自身。
康熙開口了,“皇祖母,你的手這麼冰冷,孫兒讓人給你再加一床被子吧。”
如今已經是五月的天氣,孝莊身上蓋了三層薄被子,幾乎要將她壓得喘不過氣來,還要加?
我不等孝莊做出反應,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勇氣,竟然站起來走到床榻前對康熙說道:“皇上,姑奶奶並不覺得冷,她現在只是不堪重負。”
說著不理會康熙眼裡的驚詫,很迅速的抽出了最外面的那一層桑蠶絲被。
就像是遙遠而又模糊的那一幕,我有多麼想掀開我身上負重的被子,卻無能為力那樣。
康熙怒道:“你在做什麼!”
我不抬眼看她,依舊整理被子,還說:“皇上放心,姑奶奶不會冷的。”
康熙伸手死死抓住我的手腕,雙眼暴紅,神情逼人,對我此刻的大不敬行為十分惱怒。我看見佟佳氏原本要上前來求情,見到康熙這樣,也不敢開口了。
我並不是一時衝動,我已經做好了準備,即便康熙要對我治罪我也要這麼做。
很快,聽見孝莊似乎仰著帳子長嘆一聲,“現在舒服多了。”
她感覺變得遲鈍,人世間的一切都成了包袱,當然不會感到寒冷。
康熙眼中的驚詫變成了不可思議,他放開我的手腕,轉而去看孝莊,孝莊臉上的笑容似乎比剛剛更加暢快了些,這才看了我一眼,沒有說話,但眼中仍有薄怒。
我剛想府身退下,孝莊卻轉動眼珠子望著我,康熙連忙道:“你等等,皇祖母似乎有話要對你說。”
我趕緊轉過身去跪在榻前,伸出已經背康熙抓得發紅的手腕,握住了孝莊的手,淚珠又狠狠滾落下來。
我真的很捨不得她,老天可不可以不要取走她的性命?或者,像對我的優待一樣,也給她第二次生命可不可以?
她現在沒有多餘的力氣說話,只是直愣愣的望著我,我無法參透她眼神裡面的含義,只知道那裡面肯定有憐惜,不捨,寵愛,還有擔憂。
她吃力的伸出另外一隻手朝康熙,康熙立刻雙手接過握住,她緊緊握著我們兩個人,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康熙,緊接著,她臉上出現無比輕鬆的神情,像最最單純可愛的孩子那樣,充滿童真。
她最後吃力的說:“……要好好的,好好的……”
突然,她雙手同時從我們手中滑落,重重摔在床榻上,我失色驚呼了一聲,隨即暈倒過去,我耳邊立刻嘈雜起來,哭聲震天,我好想感覺到我被人抬了起來,接著便沒有了知覺。
等我從昏迷中驚醒過來,一時恍惚又以為回到了深冬,因為窗外是一片縞素。
慈寧宮幾乎亂作一團,佟佳氏帶著四妃裡裡外外張羅布置著,還是顯得有些慌亂。
孝莊是得急病病逝的,雖說在此前內務府也預備過孝莊的身後事,但突然之間還是有些措手不及的。
內務府在本朝也辦過幾場喪事,如孝康章皇太后,孝誠仁皇后和孝昭仁皇后。但此次去世的是歷經三朝的孝莊文太皇太后,葬儀規格的程度在後宮絕對應該是空前絕後,光照搬先例肯定是不行的。
好在靈堂梓宮很快就佈置好了,禮官奏請康熙,康熙下旨輟朝二十七日以視哀悼,且全國一年之內不可婚假娉娶,男子百日不得剃頭等。
我披麻戴孝,面不施粉在跪在靈堂,手幾乎是機械性的燒紙錢。殿裡還有好多同我一樣裝扮的嬪妃,她們個個哭的梨花帶雨,看得我見猶憐。
我從來都不知道,原來哭也能哭得這麼楚楚可憐,一個兩個是這樣,那也算天生麗質了,但所有的人幾乎無一例外的全哭得這麼美麗動人,這叫我不得不懷疑她們是發自內心的想哭,還是隻想哭給別人看的。
或許,只是為了哭給他一個人看的。
一天都沒有吃過東西,我的胃有些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