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她就這麼對視著,這一刻,彷彿周圍所有的人都不在他們眼中,他們只能看見對方。
“謝主隆恩。”
遺玉一拜,起身,走上前去,兩手從他手中接過那薄薄的一張黃帛,澀澀地道了一聲:
“原來,你還記得你說過的話。”
兩年前,也是這天,她十三歲生辰時候,他抱著她在露天的閣樓上,許下兩個承諾,今日,那第一個承諾,他當真做到了。
“答應你的,未曾忘過。”
他便是這樣,明明話不多,可每一句都能戳到她心坎,她忍住沒讓臉上的笑容擴散地太過分,瞥他一眼,小聲道:
“你的傷勢如何,這兩天按時換藥了嗎?”
“今日還沒。”
遺玉蹙眉,正想說他,奈何這會兒可不是聊天的好時機,身後的竊竊私語聲,提醒她,還有事沒處理完。
她轉過身,目光掃視已站起身的眾人,從張張顏色不同的臉上掠過去,定格在一張紅腫的臉上後,掛上笑容,語調輕緩,給了她最後一記重擊。
“高夫人,我這及笄禮雖是被你們毀了,可好在我的婚事沒被你們毀去,果真是有聖諭來,承蒙你吉言令中,多謝了——來人啊,送高夫人她們出去,這等連臉皮都不要的人物,我盧遺玉,不屑與之。”
“你、我、我,”長孫嫻紅著眼睛,耳中迴盪著她的聲音和李泰宣諭的聲音,心中似有怒火在燒,一把焚盡理智,她目光猛地轉向李泰,嘶聲道:
“你怎麼會娶她,她大哥殺了我二弟,是我們長孫家的仇人啊,你是瘋了嗎,你娶她是想同我們長孫家——”
“放肆!”
一聲厲斥打斷了長孫嫻差點出口禍語,並非是李泰,而是站在人群后的墨綠衫老婦人,打眼望去,就見她被侍女攙扶著,拄著柺杖,走上前來,人群很自覺地分開,讓她行到長孫嫻面前,一柺杖敲在地上。
“混帳!皇后家的臉面,算是叫你丟盡了!”
成了!聽這聲訴,遺玉唇角掠過一抹笑,冷眼看著長孫嫻不知死活地回嘴:
“你罵我?”
“閉嘴,沒教養的東西,”老婦沉著臉,看著她狼狽又瘋癲的樣,“你一個小輩,行事蹟劣,老身罵不得你嗎?就是你姑姑,老身也斥過。”
聽這話,眾人更驚疑她身份,裴翠雲見勢態已成這樣,便站了出來上前幾步,對著這墨綠衫的老婦躬身一禮,又對另外兩名老婦人同樣一拜,恭恭敬敬地說道:
“見過周國夫人,孔夫人,莫夫人,翠雲先前失禮了。”
在場的賓客,多是久居長安,又是士族出身,哪有聽到這名頭,還想不起是誰的,就連長孫嫻都驚回了那股子瘋癲勁兒,一陣安靜後,但凡認出人的,都規規矩矩地行了禮。
先不說另外兩位來路,只講這最後一位,就是斥罵長孫嫻的,這位有正經封號的周國夫人,說起她,就不得不提起她的胞姐——當朝皇帝親母,先皇高祖李淵的皇后,太穆竇皇后,兩姐妹,都是神武公竇毅與北周武帝姐姐襄陽長公主的女兒,竇皇后是一個奇人,有傳說她兒時就生髮過膝,聰慧過人,周國夫人沒這般神奇,卻也不遑多讓。
只可惜竇皇后芳華早逝,在李淵稱帝之前便去世,留下的兒女,兒時全賴一位品行過人的姨母照拂,登基後,李淵便封了她三品的夫人,她丈夫死後,到了李世民時,又晉一品周國夫人,自行搬去洛陽定居,雖不怎麼回京,可誰不知道,皇上有這麼一位敬若母長的姨母,人正言直,說話極有份量。
遺玉得周夫人指點,知悉周國夫人的軟肋,是最看不得有辱後族門第的事情發生,不管是過去她竇家的,還是現在長孫家的,這才會故意誘了長孫嫻屢屢失態,惹毛了這老婦人。
“不必多禮了,”周國夫人擺擺手,又將注意轉向長孫嫻,繼續斥道:
“同是長孫家的女兒,你身上哪有一絲你姑姑的德行,身為皇親國戚,卻不自省,蠻橫自大,自以為是,丟自己的臉,也丟家裡的臉。聽說你辦了個什麼詩社?老身瞧你們這一群女子年紀不大,卻自命清高,沒有什麼品德,還敢用花草來評人——不管你們這沽名釣譽的主意是哪來的,總之,不許再用!”
蠻橫自大,自視清高,沽名釣譽!
聽著她這般訓斥,祠堂前的人們,再看向長孫嫻她們的目光,可就要露骨許多。要知道,這訓人的可是周國夫人,是比一千個人指著脊樑骨罵都要厲害,今日過後,這幾段話傳了出去,果真是如遺玉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