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問還好,一問盧氏懸在眼眶裡的淚珠子便滾下來,她看了一眼遺玉,低頭道,“是我欠他的。”
這一眼可叫遺玉糊塗了一下,緊接著便是靈光一閃,磕巴道,“娘,是姚、姚?”
盧氏點點頭,神情愧疚,“都怨我,只顧著尋俊兒,都沒發現他身體有異,為了還趕路一路坐船,哪曉得他是生生忍著疼,要不是他那日起遲了被隨從發現,我還被矇在鼓裡,不曉得他一路上是受這折磨。”
“原來你們這趟也是找二哥來的。”遺玉若有所思。
“你們說什麼啊,我怎麼聽不懂,小玉,是姚什麼?”盧俊一頭霧水地去問遺玉。
“我今年三月曾大病一場,”遺玉瞄了李泰一眼,清了清嗓子,省略掉中間過程,“是韓叔大半夜帶我走訪了一位大夫,二哥,這大夫您也見過,就是曾在咱們家隔壁暫住的那位姚先生,他是江湖名醫,給人看診有個怪癖,江湖上有個歪號叫‘姚不治’,意思就是送上門去問診的,他不會給人家醫病,除非叫他毒一人,他才會醫一人。”
“原來是他!”盧俊面色古怪,“也就是說,姚大夫給你看了病,然後給韓厲下了毒?”
“正是如此。”遺玉扭頭看著床上躺著,比一個月前見的瘦了一圈的韓厲,百味陳雜,真不知是該誇他一聲好算計,為了捂熱她娘一顆心,不放過任何一個機會,還是該罵他一句膽大妄為不惜命。
姚晃下毒顯然有手下留情,臘月寒士本身要不了人命,但韓厲本身底子因為紅莊十年藥人生活毀了大半,現在又這麼折騰一回,好在他們後來改了陸路,不然再坐上幾天船,受上幾日潮,變成個癱子都是輕的。
難怪當日韓厲會冒險找姚晃救她這房喬的女兒,鬧了半天還是圍著她娘在打轉。
“我先去寫方子讓人抓藥,娘您放心,韓叔這是代我受過,女兒一定仔細將他醫好。”遺玉安慰盧氏。
罷了,韓厲也算是天底下頭一號的死心眼痴情人,這世上怕找不見第二個待她娘如此,她就不要計較那些了。
“你快去吧。”盧氏眼睛又落回韓厲身上,較以往的平靜多了些波瀾。
說解藥能配,卻不見得好配,遺玉忙了一個下午,浪費掉不少藥材,到傍晚才調了一小盒藥膏,馬上就叫人燒水化藥,等到韓厲被李太醫走針扎醒,泡上藥浴,已經入夜了。
平卉從西院回來,一進門就聽遺玉問道,“我娘休息了嗎?”
“沒有,韓老爺一天都沒怎麼進食,夫人下廚熬了雞湯給他喝,兩個人正在屋裡說話,二少爺也在。”
孃親自下廚熬湯,這麼快就提高待遇了,一整天沒同盧氏說上什麼話的遺玉,有些吃味兒,就對正坐在窗下寫信的李泰道:
“我有點兒餓,咱們要不也弄些吃食?”
“嗯。”李泰頭都沒抬,得這冷應,遺玉笑臉僵了僵。
“主子想吃什麼,廚娘還沒歇下,奴婢去報了。”平卉道。
“最近天涼,想吃點兒熱乎的,去下兩碗什錦湯餅吧,就用魚湯汁下。”吩咐了平卉,遺玉便起身朝李泰身邊走,她腿上一日好過一日,現在慢走也能勉強把腿伸直溜了。
李泰給屬下寫信從不避諱遺玉,抬筆蘸了墨,看她一眼,便又繼續書寫,她捱到案邊瞅了幾眼,見信上說的是揚州鹽營之事,便沒了興趣,又盯著他側臉走了一會兒神,張張嘴,最後還是安安靜靜地轉身回床上躺著了。
等到平卉端了煮好的湯餅過來,人已睡著,李泰放下筆,抬起頭,低聲吩咐了兩句。
今兒是七月初七,昨天廚子送的雞湯味道清淡適口,遺玉道是盧氏昨晚給韓厲熬湯時順道指點了廚娘,今早上就又讓做了一回,正小口小口喝著時候,盧老夫人使喚了人到她屋外說話。
“乞巧的物事都準備好了,老夫人讓奴婢來問問,小姐您可是帶有親手繡做的物件,晚上擺供用。”
“有的。”遺玉讓平卉去取了一方嶄新的喜鵲跳枝粉帕,交給那丫鬟回去交差。
“呀,小姐您的手可真巧,”丫鬟拿托盤接過帕子,仔細瞧了瞧,讚道,“這帕子若拿到織女河去,準能得三甲。”
“織女河是什麼地方?”遺玉聽見新鮮詞兒,放下湯碗,擦擦嘴角。
“回小姐的話,這織女河不是個地名,是個鬥巧的名頭,每年七月七,城東鴛鴦橋邊就會搭一座花架子,城裡的女子們繡了喜鵲手帕掛到架子上,再垂一個敞口的香囊,過橋的人不論男女都能領一小朵花,覺得哪個繡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