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雲樓座落在東都會南坊,因其擁有這長安城獨一支的女子樂師班,菜式花樣新鮮,多為風雅人士所愛,或宴請,或洽談,約在此處,二樓雅間,酒肉行晚,可在後房暖鋪歇下,只是這裡看費過高,隨便一壺酒都能賣到十幾二十兩貫錢,家境尋常同錢袋不充裕者,還是莫要亂入的好。
夏季白日長,將近黃昏時天還大亮,閻婉從百花園離開,便在街口租了一輛馬車,匆匆趕到舒雲樓赴約。
閻婉認誰了門匾,一進樓中,便聞樂聲盈耳,酒香淡淡,前廳半滿著客人,滿眼的華服搖簪,明窗淨几,紗幃珠簾,端的是大不同外頭那些尋常酒家樂坊。
閻婉雖出身士族,又在宮裡當過差,可閻家其實並不十分富裕,這等高檔的酒樓場合甚少鮮來,頭一回進舒雲樓,免不了有一瞬的眼花繚亂。
“這位小姐安好,您是上樓坐坐,還是在樓下聽曲子?”
一名侍者躬身上前引領,閻婉這才收回目光,道:“我有約,在二樓倚竹舍,勞煩你帶我上去。”
侍者回憶了一下,沒急著帶她上樓,而是先問道:“敢請小姐高姓?”
“我姓閻。”
“那就是了,確有位夫人點了倚竹舍,指明請一位閻小姐,您請隨我來。”
閻婉聞言,原本還存有的一絲疑慮當即散去,請帖上落款分明是一個“珏”字,眾所周知那是魏王妃的字,用的是上等的粉香箋,雖不識那帖上字跡,但娟秀清麗的筆觸,應當是出自那位書法極佳的魏王妃之手。約在這裝點不俗的酒樓中,侍者指名道姓,該是魏王妃約她沒錯。
閻婉心裡有譜,先前的緊張稍退。姑且不論魏王妃今日約她是好是壞,這一面她都必須要見。
這一次,她不會再像上一回那樣落荒而逃,她是欠她的恩情不假,可讓她因此就放棄得來不易的姻緣,捫心自問,她做不到。
“就是這兒了,閻小姐請進吧。”
“那位夫人現在裡面嗎?”
“夫人還沒到,您先坐著等等吧。”
生怕自己遲到的閻婉鬆了口氣,推門而入,侍者從外面將門帶上,一下子她耳邊就清靜下來,樓下的酒味在鼻間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微濃的麝香,她不自覺地放輕腳步,繞過一道圍屏,在小廳中撿了一張次席跪坐下來,左右打量起屋裡的擺設。
等了一會兒,沒見人來,屋裡靜悄悄的,聽不見聲音,她竟有些困頓,掩唇打了個哈欠,想著是昨晚沒有睡好,擔心待會兒丟醜,便扶著桌子打算站一會兒醒醒神,哪知剛一起身,便是一陣頭暈目眩襲來,快的讓她不及反應,只覺耳鳴一聲,腿一軟。便向後倒去。
“咚!”
“吱呀”一聲,裡間用來給醉酒的客人休息的房門被人拉開,閻婉尚有一絲神智在,渾身無力地躺在地上,使盡最後一點力氣,僅能將眼皮撐開一條細縫,就見頭頂兩道人影晃來晃去,下巴被人捏住,對方的指甲刮在她面板上,耳中隱約聽聲:“既然你心存妄想,我就給你一個機會,成與不成,就全看你的運氣了,不過同我爭的人,從都都沒有好下場,咯咯。”最後聽見一聲嬌笑,閻婉視線模糊,陷入了無盡的黑暗中。
“好了,抬到隔壁去吧,手腳輕些,莫讓人看見,記得脫下她外衣,丟到進門能看見的地方。
再去樓下看看,人來了沒。”
傍晚時分,天色暗下,在文學館待了一個下午的李泰被幾名學士陪著從館內出來,阿生趕著馬車在門外候著,掀簾迎他一人上車,如往常一樣問道:“主子,是回王府去,還是到別處?”
“到東都會,舒雲樓。”李泰道。
阿生挽著馬僵,問道:“晚上要在外頭用膳嗎,那要屬下派人回去給王妃帶個話麼?”
李泰擺手,“不必,去去就回。”
半年前,他無償借了一支船隊給李元昌出海,如今船行回來,早朝罷,李元昌約了他傍晚到舒雲閣一見,想象是這一趟出海有所收穫。
遺玉清早就出門回了孃家,這會兒還不知是回府沒有,他又不打算在外面用食,只是和下去見一見李元昌,收一筆賬務,就沒讓阿生派人回去送話。
知道李泰的人,就不會不知道他是個極其守時的人,說守時,不僅是說他從不遲到,而且還是從不早到,朱雀大街各各坊口都設有日冕,拿這個做標準,說是戌時一刻到,他就絕不會戌時二刻來。
守時的人,最討厭的就是不守時的人,同李泰打交道,最基本的一條,就是你不能讓他等,但凡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