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是那女警察追了出來。他就停下了。
那女警察有些不好意思地對他說:“我想請你去我家做客,可以嗎?”
挺瘦的人想了想,說:“可以啊。”
在路上,女警察告訴他,她叫房麗。她老公叫吳進忠,是個教師,他對文學很痴迷,多少年了,就是寫不出成績。
她說:“周老師,我希望您以後能幫幫他。”
挺瘦的人說:“這事兒我能整明白。”
到了房麗家之後,她老公吳進忠聽了太太的介紹,十分高興,他忙前忙後,又遞煙,又沏茶。
挺瘦的人坐下來就開始談文學,談霍桑,談博爾赫斯,談伍爾芙,談喬伊斯,談斯蒂芬·金。談當前大眾對紀實類文學的熱衷,和對虛構小說的疏遠……
那天,挺瘦的人一直說到吃晚飯。他那快餓癟的肚子,終於被豐盛的飯菜塞滿了,甚至還打了嗝。當晚,善良的小兩口挽留他住下來。
次日,他要離開了。
房麗留不住,就只好淚眼兮兮地送他上路。
臨走,吳進忠挑了一些稿件給他,希望他能推薦一下。
挺瘦的人說:“你們等信兒吧。”
房麗看他的黃風衣太破了,把老公的一件黑風衣給他穿上。又拿出三百塊錢,硬要他帶上當路費。挺瘦的人不要,房麗堅持塞進他的口袋。挺瘦的人就說:“以後我會還給你們。”
挺瘦的人離開後的當天下午,房麗把他留下的那件黃風衣扔進垃圾道的時候,不經意地看見那風衣上的束帶上有淡淡的血漬……
這個人不是我。這個不是我的人離開大同之後就消失了。
有一天,我莫名其妙地收到一本雜誌,不知道是誰寄的,叫《雲岡紀實文學》,上面有一篇文章,是那個挺瘦的人寫的,講的就是這件事,在文中,他向我本人以及房麗一家謝罪。
這個人署名愛嬰。文後還有通訊地址,他是吉林公主嶺人。
海南那個島。椰子樹。一圈大海。滿街晃動著臉皮越來越厚衣服越來越薄的女人。
《特區報》社。來了一個挺瘦的人,他說他是一個作家,叫周德東,他說他的錢丟了,他說他希望報社借給他路費。
一個記者諷刺說:“我在一個筆會上見過周德東,他沒你瘦,也沒你膽大。”
辦公室的人都笑。
挺瘦的人有點慌亂,說:“我想你以前見的那個是假的。”
那個記者就晃著腦袋問:“那你把身份證拿出來讓我看看。”
挺瘦的人不好意思起來,小聲說:“我整丟了,正在辦。”
那個記者又補充一句:“周德東也沒你幽默。”
挺瘦的人退到門口,還不死心,說:“我最怕的就是——假的被當成真的,真的被當成假的。”
那個記者正在趕寫稿件,他已經不耐煩了,噴出一個字:“滾!”
挺瘦的人翻了翻眼,尷尬離去。
這個人是我,真是我。
這次尷尬的經歷,發生在3年前的夏天。那個夏天賊熱,滿大街的人都吐舌頭。
周德東寫了很多年文章,可是,一直沒搞出什麼大名堂。現在,他買了一幢漂亮的房子,定居北京,不再漂泊,他和他太太像童話裡講的那樣過上了幸福的生活。
最近,他特想回老家呆一段時間。他老家在天安縣絕倫帝小鎮。
他追名逐利,不能自拔,已經8年沒回老家了。
他想看看母親老成啥樣了。他想看看又冒出了多少外甥和侄子。他想看看絕倫帝的天。他想回到那穹沒有飛機的天空下,好好寫本書。
當然是恐怖故事。
他一直髮誓要好好寫一部通俗作品,可寫著寫著,不自覺就清高了,就深沉了,就成老師了,就裝神弄鬼了。他覺著,通俗作家也要排除雜念,心甘情願做一個下九流的說書人,老老實實為大眾寫好讀的故事,這是一件不容易的事。
回一趟老家,是周德東8年的心願。其實路費他早攢夠了。
周德東生在那兒長在那兒,一直到18歲服役,雄赳赳氣昂昂跨過山海關。
他還打算到老家天安縣文化館看看,他想為他們做點什麼。第一篇寫周德東的文章,就是發表在天安縣文化館的內部刊物《天安演唱》上。那篇文章,充滿了家鄉人對一個遊子的深切懷念。儘管天安縣文化館沒有一個人見過他。
因此,這天,一個挺瘦的人出現在文化館,說他是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