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句話如九天炸雷,轟得兄弟二人七竅生煙。安敬思戟指怒目,大叫而起:“好哇,又是那賊。正愁無處發作,且剁了他狗頭,煮來下酒。”
第二章 新愁舊恨禍連連(下)
店家忙乞道:“客官,二位有問,小的照實稟了,緣何這般火躁。闖出亂子,小店擔當不起哇!”凌雲軒臉一沉,說:“大哥,切勿輕舉妄動。”又轉頭問店主:“那田令孜遠在長安,怎在此地還有手腳?”那店主見安敬思脾氣火爆,真怕哪句話說走了嘴,惹來殺身之禍,但又不敢不說,結結巴巴道:“這……這鎮上原有個惡霸,叫田七。前些日子,那田大……不,田令孜公幹到此。田七拐了個八杆子打不著的親戚……巴,巴結上了,就被田令孜認作了外侄。”安敬思見他話也連不住,又好氣又好笑,說:“我出言莽撞,店老兒可別放在心上。”語氣裡藏了些鄙薄之意。店家垂首道:“不敢,不敢!”立即讓小二早早打烊,收拾些細軟,準備逃離此地。
凌雲軒大驚:“店家為何捨棄家當,遠走他鄉?”那店家苦笑一聲,回:“田令孜尚在田七府中,倘得知方才事端,必叫人踏平小店,老小兒死無葬身之地矣!”言語中已可聽出他對安敬思的怨氣,只是心有忌憚,不敢明言。
店家這話確也不假,值此亂世,各處藩鎮攻戰無度,上至大將,下至士兵,個個視人命如草荐,動輒滅人宗族者也不鮮見。安敬思嘲道:“店老兒怕死,就不該做這招惹是非的行當。”又正色道:“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當,今兒咱哥倆便不走了。待那賊來拿人,只管衝我便是。”店家一聽大喜,笑嘻嘻地給二人空了間上房,還不要房錢,只道是拉了個替死的,可萬事大吉了。
等了一天,仍不見田令孜來。看看月上中天,凌雲軒輾轉反側,全無睡意,索性穿了衣,信步來到後園。這店鋪不大,後園也自然窄小。園中種了幾株尋常槐樹,樹下生了些野草。此刻正是盛夏之夜,時而有幾聲蟬叫傳來。
凌雲軒一時恨起家仇難報,大敵逍遙,心中悽悽然泛起寒意。這時想起曹子桓《燕歌行》當中的一句“耿耿伏枕不能眠”,正是自己的貼切寫照;而後兩句“披衣出戶步東西,仰看星月觀雲間”也恰合此時情境。沉思間,找了塊石板坐下。
剛一坐定,凌雲軒倒發現樓上客房一間仍點了燈,正乃日間二女所住之所,腦中一閃:“看她二人年紀相若,約有十七八歲,卻也像在江湖上闖些時候了,不知是何方人士?”復見窗上秀影一晃,燈即熄了。凌雲軒腦中又閃過那女子的容貌衣著,這時想來,真是“窈窕無雙顏如玉”,堪稱“佳人”。忽地心頭一震,自責道:“凌雲軒啊凌雲軒,你滿門血仇未報,卻在這裡品評人家姑娘的相貌,真個枉為人子了!”想著,一巴掌摑在自己頰上。可鎮了會兒心神,又不自禁地想起來。眼睛掃到身旁小草,喃喃自語:“野有蔓草,零露瀼瀼。有美一人,婉如清揚。邂逅相遇,與子偕臧。”這一首《鄭風》中的四言詩又映了他的心思。
正在出神,竟聽了一聲嬌咳,凌雲軒尋聲看去,就是所思女子,心中一慌:“不知她是否瞧見我神經棲棲,魂不守舍的模樣?要是她連……也聽……豈不?”這麼一想,臉上竟變了通紅,再不敢抬頭。待壯了壯膽,才打眼去瞧她。
只見那女子稍低著頭,全無了白天力斗數人的英武之氣。燈籠斜照,凌雲軒看出她頰上已顯羞紅,一副靦腆之態,想來是她吹燈下樓,正撞上自己口出輕薄之語,這叫一個女兒家如何是好?
於是,凌雲軒心中大有愧感,只希望找個話頭說幾句,免得兩相難堪。便問:“今日有幸結識姑娘,尚不知姑娘芳名?”那女子到底是江湖兒女,行事大方,聽凌雲軒問來,也馬上定了心神,做個萬福,道:“小女子姓穎名雨芊。”凌雲軒聽後,大讚:“細雨潤青,芊芊莽莽,靈秀生氣,好名,好名!”穎雨芊聽他稱讚,心中歡喜。她這名字說出來,十之八九讓人會錯,有的以為是“語笑嫣然”的“語”,有的以為是“千嬌百媚”的“千”,唯獨凌雲軒一語中的,不差分毫。
凌雲軒見她目含喜色,更生一段風韻,不禁心神一蕩,又不知要說什麼了!“俠士過獎,不知俠士尊姓大名?”穎雨芊薄唇一動,輕問一句。凌雲軒伸了伸舌頭,說:“姑娘俠士長俠士短,可折煞小生了。實不相瞞,在下確不會武。今日若非我義兄出手,恐非但救不得姑娘,倒賠了自家性命。”其實,他呼吸紊亂,腳步不實,稍是個會家兒便瞧得出他不點根基也沒有,穎雨芊怎會不知。只是他若是順水推舟,以俠自居,就會讓人認作是沽名釣譽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