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光!光!
碗中精光!鍋裡精光!腦袋精光!
看那碗裡乾乾淨淨,一粒米也沒剩下。一桶白飯同樣乾乾淨淨,半粒米也沒剩下!
半鍋麵條兒,甭說麵條兒,麵湯兒都沒有了!
都吃完了?這才多大功夫兒?這,這,這怎麼可能?
方道士驚呆了。
一個沒留神,和尚生了和尚,一個沒留神,變作神仙女人,又是一個沒留神,乖乖寶的稱號被人搶走,還是一個沒留神,大肚漢的稱號又送給了別人!方道士長出一口大氣,打量著眼前這個不聲不響又深藏不露的和尚小弟,心裡暗中作比,一二三,三二一,一二三四五六七,默默地計算著對方的飯量。
這是一頭牛!
片刻方道士得出結論,自知望塵莫及——
那桶米飯少說十碗,自個兒兩碗,花和尚一碗,宿老大一碗,還有幾碗?
那鍋麵條連湯帶面也得十碗,自個兒一碗,花和尚一碗,宿老大一碗,還有幾碗?
他吃了幾碗麵條?他吃了幾碗米飯?麵條和米飯加起來一共又是幾碗?
十四碗!
瞧瞧,這飯量,海了去了!方道士掰著手指頭得出答案,心中暗自嘆息,還好自個兒刻苦用功學了算術,要不然這筆賬都算不明白了,天!這還是個人麼?這飯都吃到裡去了?瞧他慢條斯理一口一口,不想眨眼之間一掃而空!瞧他笑呵呵的渾若無事,想必再給他來幾碗:“小和尚,吃飽了麼?”宿道長笑問一句,無禪連連點頭,呵呵笑著猛拍肚皮,表示吃飽了。
靈秀忽將雙眉蹙起:“無禪——”無禪臉上一紅,低頭啜囁道:“無禪沒有說謊,似乎是吃飽,吃飽,呃,還好。”二人互視一眼,齊齊揚聲大笑。半晌,宿道長笑嘆一聲,連連搖頭道:“無禪,幾年不見,老道還是低估了你,哈!”無禪不說話,低著頭嘿嘿一樂,卻是兩隻耳朵也臊得通紅了。
“還好自個兒吃的慢,這還剩了多半碗!”方道士暗道僥倖,悶著頭夾菜吃飯,一口一口細嚼慢嚥:“沒辦法,已經這樣兒了,吃的再快也沒了,你說這叫什麼事兒!”方道士暗道倒黴,半碗米飯只好省著吃,一時間口裡吧嗒吧嗒吃得格外香甜!場中霎時一靜,只餘咀嚼之聲!一口,一口,又一口,方道士忽覺氣氛不對,猛一抬頭!兩道熾熱的目光如期而至,眼神天真又無辜,迫切又羞澀,就那樣望著吃了個半飽的人,就那樣望著自家碗裡僅有的半碗飯:“這,這,這是?不管他!”
方道士慌忙低頭,一時心中悚然!一時靜悄悄,沒有人說話,沒有人說話,沒有人說話,所有的動靜兒都在方道士的嘴巴里,吧嗒,吧嗒,吧嗒,還有蟬聲,吱吱唧唧於四面八方鋪天蓋地洶湧而來,天地間彷彿只餘了這兩種聲音,使人心浮氣燥,使人如坐針氈,使人食不知味尷尬不已!渾似搶走了小童最最喜愛的玩具,他想要又不敢要,就那樣看著你看著你看著你——
方老大嘆一口氣,又抬起頭,目光掃過四道意味深長又幸災樂禍的眼神,落在那雙流露出萬千渴望的無底深潭之中:“無禪,你想吃麼?”無禪連忙低頭,不敢與他對視,方老大一眼看破,笑著遞過那半碗米飯:“給你,給你吃!”無禪連連搖頭,無禪手足無措,無禪連連說我不吃我不吃,可是那火般熾熱的目光已說明了一切。方老大將飯碗塞到他手裡,笑道:“我可是老大,你得聽我的,吃!”
無禪在吃,大口大口地吃,小和尚眉開眼笑一臉滿足地吃著,忽然眼圈兒一紅,兩顆晶瑩的淚珠滴落碗中:“老大,你,你對無禪,可是真好!”方老大見狀一怔,心道不過給他半碗飯,這小和尚竟然感動地,哭了?繼而心裡一酸,鼻子一酸,眼睛一酸,竟也掉下兩滴淚。宿道長微微一笑,去看大和尚。靈秀低眉垂目,雙掌合什:“善哉,善哉。”
善屁!花和尚!方道士勃然大怒,飛快一抹眼角,跳起來指鼻大叫:“花和尚!定是你不給他飯吃,才害他餓成這樣!”靈秀沉吟一時,點頭誦道:“是故,諸比丘,當有慈心於檀越所;小恩常不忘,況復大者;恆以慈心向彼檀越……”
“啊——別唸了別唸了——”方道士抱頭大叫:“煩死了煩死了,甚麼亂七八糟!你個花和尚又打馬虎眼!”靈秀嘆了口氣,無奈道:“花和尚沒有飯給他,大和尚不如小施主。”見他認罪態度還算良好,方道士狠狠瞪他一眼,冷笑著又坐下了。說話無禪早將半碗飯吃個精光,眼睛直勾勾看著兩人,一臉若有所思的樣子。
無禪在思考,無禪不明白,一向無所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