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養沈玉嬌這些年,還是頭一回聽到她這般與自己說話。
她面色變了又變,兩道花白眉毛也蹙起:“娘子這是嫌我老婆子煩了麼?”
沈玉嬌默了兩息,抬起眼,仍是開始那句話:“嬤嬤,我已不是孩子了……也不是從前那個養在深閨裡十指不沾陽春水、習得一身詩書禮儀只為嫁去別家當個稱職宗婦的小娘子了。”
“我能算賬、能管家、能繡花,亦能拉著板車走上百里路,在潮溼雨天燃起柴火,在野外分辨什麼是能吃的野菜,什麼是能用的草藥,我能燒起大鍋的土灶,也知道如何擠羊奶才不會濺到四處都是……”
沈玉嬌明眸烏潤,字字懇切:“我更知道,很多事不能人云亦云,得自己想清楚,弄明白。若是一味地渾渾噩噩推著被人走,那與沒心沒肝的傀儡何異?我知道您是為我好,但我自個兒的事,你就讓我自己拿主意吧。哪怕我想岔了,選錯了,那也是我自己種下的因,結下的果,我也甘願受著。倘若是因聽了旁人的話,誤入歧路,不得善終,那真是悔上加悔,恨上加恨了。”
聽罷這話,喬嬤嬤面色複雜,久久無言。
就在沈玉嬌擔心自己是不是把話說重了,喬嬤嬤握住她的手,放在渾濁的眼下瞧了又瞧,皺巴巴的臉溼了兩行淚:“老奴竟不知,娘子在外受了這麼多苦……”
她嗓音顫啞,沈玉嬌心底也酸澀蔓延。
先前與家中人提到逃亡之事,她都報喜不報憂,三言兩語帶過。
畢竟那些吃過的苦,受過的累,再翻出來說,除了叫家人跟著一起痛苦,也無濟於事,又何必呢。
“嬤嬤,都過去了。”
沈玉嬌輕聲道,
() 又朝她笑笑:“你莫嫌我方才話重,便是最好。”()
喬嬤嬤嘆口氣:是我糊塗了,總還拿你當不知事的孩子看。既然娘子想靜一靜,那便靜心想想吧,只要莫鑽牛角尖就好≈hellip;≈helli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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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她又想到什麼般,握緊沈玉嬌的手,老眼含淚:“總歸千難萬難,也都苦盡甘來,再過不久,老爺夫人他們也要回來了。”
沈玉嬌眸光輕閃,心裡嘆氣,嬤嬤啊。
“我知道的。”她輕輕道:“嬤嬤回去歇息吧。”
喬嬤嬤言盡於此,行禮退下。
行至次間,再次回首,見燈光下那靜坐的窈窕美人,心下忽的生出一陣悵然若失。
當年那個丁點大的小娃娃,終究是長大成人了,再不需要她個老婆子幫忙拿主意了。
十月一過,天氣就冷起來,秋衣穿不住,得換上襖子。
而沈玉嬌和裴瑕之間的相處,也達到了一種微妙的,既客氣又不算疏離的狀態。
除了偶爾在外宴飲應酬,裴瑕每日下值第一件事,便是來後院。
說是看孩子,但一抱著孩子就往沈玉嬌面前晃,沒話找話地聊。
用罷晚膳,沈玉嬌不開口留他,他便自己回書房過夜。
第二日一到傍晚,照常再來。
喬嬤嬤有心想勸,又不敢勸,只好憋著。
而沈玉嬌也不知自己與裴瑕這般不溫不火地耗著,能耗多久,但叫她開口留下裴瑕,她又清楚知道,她還沒死心。
她還存著一絲僥倖,想著萬一呢,萬一他肯鬆口了。
她既答應了謝無陵,總得再試一試,再堅持堅持。
隨著長安第一場鵝毛大雪紛紛揚揚地落下,日子也步入了十二月。
而夫妻間這份表面平和,也隨著沈家人和平安的抵京被打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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