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難道你們真的相信這種無稽之談嗎?”
秦王駟看了樗裡疾一眼,樗裡疾便將手中的竹簡遞給張儀:“張子,你細看這裡頭的供詞,關於和氏璧如何從楚國到秦國的細節,非經歷過的人,是寫不出來的。”
張儀拿著竹簡迅速一看,卻見裡面細說他如何得了和氏璧,如何收買奴隸,將和氏璧藏在楚公主入秦的嫁妝箱子裡;中途義渠人劫走嫁妝,他如何假借贖羋月之名,親入義渠取回嫁妝,趁亂收回玉璧,藏於心腹家中;逢五國之亂,他又如何召來舊友中行期,託他變賣和氏璧籌錢逃亡。這樁樁件件周詳之至、一氣呵成,若非他是張儀本人,險些也要相信這竹簡上的內容了。
張儀將竹簡往下一擲,怒道:“一派胡言,一派胡言!”
他抬頭看向秦王駟,只道秦王駟必會好言安撫表示信任,不想卻見秦王駟臉色苦澀,長嘆一聲:“張子,寡人不相信你會背叛寡人,更不相信你會因為五國之亂而膽小逃離<script type="text/javascript">reads();</script>。可是,這供狀在案,你教寡人如何向群臣解釋,如何向天下解釋,這和氏璧與你無關?那中行期乃你同鄉,他的供詞,你如何反駁?”
張儀憤怒地道:“臣願與他對質!”
秦王駟卻沉默了下來,沉默得令人心驚。
眾人也一起靜了下來。殿上只聞得銅壺滴漏之聲,一滴滴、一聲聲,似打在人的心頭。沉默的時間越久,眾人的心越是不安。
好一會兒,才聽得秦王駟長嘆道:“寡人本欲差你出使函谷關外,遊說列國。可你既然已經身處嫌疑之中,在未弄清事情真相之前,只怕不能再處理國政。你先回府閉門謝客,待事情查清之後,再做打算吧。”他不相信這件事,可是,縱然他不相信,又能如何?如今這件事似乎鐵證如山,他身為君王,又豈能完全不顧證據,不顧其他臣子的反應?更不能當真為了自己的意氣,將江山社稷的命運輕託。
張儀難以置信地看著秦王駟,手指顫抖:“大王這是……要軟禁臣嗎?”
甘茂板著臉道:“張子,若是其他人遇上這種事,是要下廷尉之獄的。大王如此待你,已經是格外寬容了。”
張儀憤怒地仰天大笑:“哈哈哈,不錯,不錯。比起昭陽將我杖責,大王待我,的確是格外寬容了。張儀謝過大王。”說完,張儀站起來朝著秦王駟一揖,便轉身大步離開。
秦王駟伸手,想叫住張儀,但張了張口沒有出聲。眼看著張儀出殿,他的手無力地垂下,嘆息一聲。
樗裡疾見狀,忙對甘茂道:“甘茂大夫,你也可以退下了。”
甘茂行禮:“臣告退。”
見甘茂退出,秦王駟看了樗裡疾一眼,道:“樗裡子,你有何見解?”
樗裡疾長嘆一聲:“大王,依臣愚見,此案主要與三人有涉。先是張儀想要變賣和氏璧……”
秦王駟卻截斷他的話道:“疾弟,你也相信張儀會是偷盜和氏璧之人嗎?”他不叫他樗裡子,而稱為疾弟,便是拋卻君臣之分,說起推心置腹的兄弟之言了。他不願意相信張儀會做出此等事情來,可對張儀不利的證據都毫無破綻。他身為一國之君,無法忽視廷尉府的奏報。若此事一開始不曾交與廷尉府,而由他的私人諜報上傳這樣的資訊,他倒好叫來張儀,君臣交心,掩下這樁事來。如今,便只有爭取樗裡疾的支援,幫助他將此事按下。
樗裡疾卻不願意接下秦王駟的話頭,只道:“大丈夫不拘小節。臣以為,張儀有沒有盜取和氏璧,是否私藏,甚至變賣和氏璧,那都與我們無關。和氏璧是楚國國寶,又不是我秦國國寶,楚失其寶,乃是他們自己失德,何人得寶,以何種手段得寶,在這大爭之世,都無關緊要。重要的是,若是張儀真的身居國相之位,卻對秦國沒信心,甚至打著逃走的主意,這才是最不可原諒的。”
秦王駟一怔,問道:“難道你也相信張儀想逃跑嗎?”
樗裡疾猶豫了一下,看到秦王駟的神情,很想如往日一般贊同他的判斷,但最終還是忍下了,只道:“張相為人性格,與臣不合,臣不敢為他作保。但依臣愚見,張儀未必就是不忠。身為國相,何等榮耀,未到最後關頭豈會輕易棄之?且他曾經分析過,五國聯盟並不可怕,並可親自前去分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