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有不甘啊!”他說到這裡,朝著羋月長揖而拜、再拜、三拜,方直起身來,肅然道:“我知道,把將來押在一個質子的身上,未必就有前途。可是,總好過我如今茫然無緒,不知方向,不知前途如何。至少,公子能夠許給我一個未來,而我自己……而我自己……”他說到這裡,慘然一笑,“而我自己卻是連未來何在都不知道。”
羋月端坐,受其三禮,並不謙讓,等冷向說完,方道:“孟子曰:‘舜發於畎畝之中,傅說舉於版築之間,膠鬲舉於魚鹽之中,管夷吾舉於士,孫叔敖舉於海,百里奚舉於市。故天將降大任於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我雖淪落市井,卻從來不敢失了初心,願與君共勉之<script type="text/javascript">reads();</script>。”
冷向朝羋月一禮:“記得當日初見,夫人便問我,若有晉重耳、齊小白這樣的主公,我可願追隨,可願效法狐偃、先軫、趙衰等,想來當日夫人便有此意了。”
羋月臉色沉重:“這也算得我的一個妄念,明知我母子淪落至此,衣食猶艱,故不敢直言,只待時機。不想今日變故突生,我孤兒寡母,若無倚仗,恐自身難保,故而只得放肆了。幸得先生不棄,小婦人在此多謝先生高義!”
說著,朝著冷向深深一禮。
冷向忙避讓還禮,道:“夫人說哪裡話?臣今日既已奉夫人、公子為主,何敢當主公之禮。不知夫人還有何吩咐?”
羋月道:“今日所來諸位賢士,不知姓名、出身、才德、志向如何。我欲先與今日諸賢結交,還望先生相助。”
冷向微一沉吟,道:“恕臣直言,如樂毅等人,心氣甚高,恐不能為公子納入門下。”
羋月點頭:“我亦不敢如此狂妄。若能為我所用,當拜各位為賓客。若不能為我所用,我亦當助其在燕國早得重用。”
冷向心頭一喜,又是一悔。他是前途渺茫,方投入一個不知未來的質子門下,奉婦人孺子為主。眼前之人若有助人在燕國得勢的門路,他入其門下,反而白白錯過機會,豈不可惜?轉念一想,她既然有把握薦人入燕為官,還要收賢納士,卻是心中有極大的圖謀,那麼只要自己忠心耿耿,建功立業,未必就沒有前途可言。且自己已經認主,若是言行反覆,豈是君子之道?想到此處,他反而平靜下來,恭敬道:“臣明白,當從夫人之言。”
羋月觀其神情變化,直至平靜,心中也是暗暗點頭。眼前之人雖有名利之心,到底還是君子本性,自己招攬的第一個手下,終究是沒有看錯,當下點頭道:“有勞先生。”
等到冷向終於離開,羋月這才站起來,只走得兩步,覺得眼前一黑,整個人身子一軟,便倒了下來。站在一邊的薜荔及時扶住,連聲驚呼:“夫人,夫人,您怎麼了?”
卻是羋月這一日迭遇驚險,先是自己命懸一線,然後又是嬴稷受人挾持,再加上女蘿之死,整個人既傷且痛,既驚且嚇,精神近乎崩潰,卻在這種危急關頭,腦中忽然有了更大的圖謀和主意,還要強撐著精神,與冷向、樂毅等人周旋。直到此時冷向離開,這提著的一口氣才鬆了下來,整個人頓時就支撐不住了。
她扶著薜荔的身子,只覺得頭如炸開了似的,所有思緒全部潰散,只掙扎著問道:“子稷呢?”
薜荔道:“貞嫂帶著他去沐浴更衣了。夫人,您這一身的血,要不要也去更衣?”
羋月強撐著道:“我,我要再去看看女蘿。”說完,便暈了過去。
及至悠悠醒來,天已黑了。嬴稷伏在身邊,見她醒來,忙跳了起來:“母親,母親,你醒了,你怎麼樣了?”
羋月驚起,問道:“女蘿呢,她在哪兒?”
嬴稷眼睛一紅,哭道:“女蘿姑姑已經……”
羋月扶著頭,只覺得頭嗡嗡作響,腦海中卻慢慢沉澱下來,將所有的前情經過一一回想,方嘆了一聲,道:“想不到……我與女蘿從楚國到秦國,從秦國到燕國,這麼多年來相依為命,如今她卻為了救我而死。是我對不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