個說法,也可能是一怒之下對作者表達失望之情,彷彿自己的滿心真誠都被作者辜負。
這其實很正常。
因為在讀者眼裡,作者在出版社地位是不一樣的,作者會擁有很多話語權,所以發錯貨啦,書出現瑕疵啦,甚至是下了單沒收到,問作者為什麼別的讀者都收到了唯獨他的還沒有發貨的這種都有……
其實作者在這方面能做的不多,無非就是直接截圖或者複製黏貼這些資訊給編輯問怎麼辦,而這些事情甚至連編輯都管不過來,營銷部那邊也不可能為了特殊哪個單子去追問某家網路經銷商,最後也就不了了之——
作者賣完書、拿了錢後就翻臉不負責的shi盆子都扣了上來。
經過一晚上的發酵,索恆微博下的評論根本就是叫人看不下去,初禮看了幾眼,突然就想到了那一天她到編輯部時,坐在自己位置上的那個妹子,長髮,蒼白,整個人都透著精神緊繃和脆弱的氣息,她低著頭,她說,她再也不想寫了,她受夠了。
這一刻,很奇妙的,坐在電腦前的初禮突然理解了那時候索恆的心情……作為文字工作者,也許確實和其他普通的工作不一樣,他們來到這一行,初心大多數都是為了“喜歡”吧?
從高中時候寫個八百字作文都哭爹喊娘,到靜下心來每天三千六千九千地寫作,一行行字敲下來,認認真真描繪自己想要向讀者展現的世界——
從有第一個讀者出現,笑著說“大大我喜歡你”時彷彿擁有了全世界的喜悅;
拿到第一筆稿費的歡欣鼓舞;
收穫越來越多的讀者,養成了多少年如一日更新或者交稿之後,不厭其煩地坐在電腦前面,等待著編輯的反饋,等待著讀者的評論,認認真真地看著他們對自己的作品發出不同的意見和討論,跟著讀者的情緒喜悅或者變得低落……
直到有一天。
當這樣最初的喜悅帶來的動力越來越遠,開始在意起自己的人氣;
開始在意起作品能不能賣得動;
看著同期別的作者大賣的笑臉時,祝福的同時心中誕生的壓力;
編輯們可能會因為成績而造成的區別對待;
作品的販賣出問題時,讀者連帶著譴責商家,也不會放過作者的鋪天蓋地的討伐……
日積月累,終於爆發。
當她坐在這裡,哭著說出“我不想寫了”“我受夠了”的時候,回頭看一眼當初剛剛入行成為一名寫手時快樂的自己原來已經那麼遠時,內心該是怎麼樣的絕望?
只是一個二十來歲的年輕姑娘而已,當別的同齡人因為辦公室的鬥爭,幾個人在背後說閒話而被壓抑得整晚睡不著覺,情緒低落時,她必須面對幾百上千人的討伐——
索恆的微博上,那每隔幾個小時便被髮出的“對不起”,每一個字都像是刀割似的捅在初禮的心上,刺傷她的眼睛。
昨天下午坐在晝川車裡的那種古怪而彆扭的情緒終於到達了巔峰,她甚至都不用偷偷掏出準備好的眼藥水,大量的液體自然而然湧出眼眶,大滴眼淚“啪嗒”掉在面前的鍵盤上。
坐在自己位置上的於姚彷彿聽見了動靜,抬起頭看了她一眼,然後微微一愣;
老苗停止敲擊鍵盤和點選滑鼠,擰過臉來,看了她一眼;
初禮抬起手抹了抹眼睛,站了起來。
“到此為止吧,我去發微博道歉。”初禮說,“就說是因為我的工作失職,導致印廠搞錯了發印單順序;因為我的疏忽,編輯部才在大貨發出之前沒有拿到樣書,這樣可以了嗎?”
眾人沉默。
初禮垂下眼,看著老苗,她的目光極其冷漠,哪怕此時此刻她的睫毛上還掛著淚珠……整個辦公室裡安靜得可怕,唯獨她一個人的聲音響起——
“但是,老苗,麻煩你轉告梁衝浪,我這麼做不是因為我妥協了,我怕了,或者是我認為你們做得對,我這麼做只是為了我的作者,如果那些受到了損失的讀者一定要找個人來給她們一個交代,那個人是誰也不應該是索恆。”
初禮語落。
短時間內沒人說話。
老苗沉默了幾秒後無所謂地笑了笑,說“隨便你,罵誰不是罵,你能想開把事情解決就行”,初禮也對著他冷笑一聲,重新拉開椅子坐回自己的位置上——
她餘光看到於姚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著老苗,以一種她以前從來不會暴露在表面上的敵視目光。
“……”
初禮開啟微博,開始起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