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生子註定有一個要被拋棄,皇子又如何?他沒那個命。” 這句話,是我六歲生辰那日在孫家書房外聽到的,我蹲在草叢裡,紙鳶的骨架刺穿我的手掌。 掌心留下一道疤,伴隨了我一輩子。 我是皇子。 我有一個雙生兄弟,名叫李雲逸。 我不知道誰是哥哥,誰是弟弟,無人在意。 我住在的孫丞相家中,我是孫丞相拿來制衡後宮的質子。住在深宅大院最深處,每日吃飯,睡覺,學習儒家經典,被挑選過的儒家經典。 “不見可欲,使民心不亂。”這是孫先生後來告訴我的,以儒家為表,以法家為骨,以道家為魂,如此方為治國根本。 乾孃說這樣不對,乾孃教我屠龍術。 那是後來的事情了。 我是一枚暗棋,困在孫丞相家中。我因孫丞相苟活世間,我因孫丞相困於局中。 李玉輪,水中花,鏡中月,我是一輪困在井中的月。 李雲逸,天上自由的雲。 所有人都告訴我,要認命。需要我死的時候,我必須去死。 可是,憑什麼啊? 孫行文孫先生是孫丞相的遠親,曾借住相府,教過我一些文章,他知我處境。孫先生考中狀元,後離開京城,他託人給我送信,說自己過得還不錯,很自由。 我信了。 於是,我翻牆離開孫家。 一路很難,一路很苦,我跟著乞丐乞討,追隨鏢局行走,我用自己蹩腳的筆法,幫人寫信,換來一段同行路,換來一口乾糧。 平生第一次,我明白孫先生為什麼說我的處境已經超過絕大多數人。 李玉輪不過是困在井中的一抹幻月,人間多得是疾苦,多得是艱難。 我只是困在井中,望月而不得。 更多的人,困在一日一餐的飢飽中,只求朝夕活命。 有人為一夕壽辰,耗費千萬金。有人一條爛命,不值三文錢。 從京城到秦家村,這條路耗費掉了我前半生所有的自怨自艾,我見民生多難,我見物力維艱。 這個世道怎麼了? …… 孫先生很不靠譜。 他說在秦家村很快樂,我只感覺到了餓。 他連生火都不會,一度是那些滿身補丁小孩眼中的笑料。小孩笑一會兒,開始撥動木柴,滾滾濃煙變作炙熱的火。 冰冷的水開始沸騰。 秦家村真的不一樣,彷彿所有人都沒什麼心眼子,嬉笑怒罵,全都在臉上。 這樣的人,去了京城會被吃得連骨頭都不剩。 村裡人都知道,我是孫先生的遠房親戚,我是個孤兒。 沒錯,我是孤兒,無父無母的孤兒,他們已經死了,死在我心中。 村裡人覺得我可憐,時不時給我點東西,有時候是雞窩裡剛掏出來的雞蛋,熱乎乎的。有時候是路邊的野果,一口酸一口甜。不常有,但我很高興。 村裡給束脩最實在的是季南山的娘,有肉吃。 我見過她,在山裡,她和老虎坐在一起,我懷疑她是山鬼,懷疑她吃人。 我時時關注她,一把菜刀,磨了又磨。 後來,我發現秦家村不對勁,大抵有點上古遺風,我覺得他們可能都不是人。 大抵是什麼山野精怪。 但,送來充當束脩飯食真好吃。 …… 我平等地羨慕學堂裡每一個小孩,他們貪玩回家晚會被打屁股,會有縫縫補補後的新衣裳,會有人擔心他們有沒有吃飽。 也羨慕他們吃飯之前不用先試毒,沒有人會暗殺他們。 季南山說,毒藥很貴,就連抓老鼠也用貓,因為買不起老鼠藥。 我想,窮也有窮的好處。 我住進季南山家裡了,我有個乾孃,就是那個山鬼,山鬼也是神仙的一種。 所以我的乾孃是神仙。 季南山的祖父祖母很壞,不過村裡人不慣著季家。 季南山似乎沒有受影響,哭了笑,笑了哭,沒心沒肺沒腦子。 村裡開始習武,女子開始讀書。這和京城不一樣,和孫家也不一樣。孫家嫡女習武,經常被訓斥。 但我乾孃習武,會被誇誇。 村裡的大丫和二丫能一起把村長撂倒,村裡人都很高興,一起誇誇。村長閃了腰,趴在大石頭上正骨,說明日再戰。 乾孃說村長是個戰五渣。 村長破口大罵。 我不知道什麼是戰五渣,就像我不理解乾孃說的屠龍術。 乾孃說沒關係,反正現在用不著,想多了對身心健康不好。 我覺得乾孃很厲害。 所有人都以為是村長帶領了秦家村,只有我知道,浪起於微瀾之間,乾孃就是那道微瀾。 在京城每次打仗的訊息傳來,就會有人暗戳戳收拾行李,準備跑路。 在秦家村,天天有人拍餅子當乾糧,等敵人來。 困境之中,乾孃總有辦法。 困境之中,秦家村總有辦法。 乾孃說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於是,星星點點的火,燃遍北方。 那年,風雪很大,北蠻鐵騎彎刀成了笑話,眾人將強敵戲耍,城門上敵首高掛,百姓笑如花,方圓三十里喧譁,我窺見了一場大造化。 那年,風停雪住,區區幾十萬人馬,各地穿插兵臨城下,帝王鬢間白髮摻雜,以為我要稱霸。區區兵馬,便讓王侯將相信仰崩塌,我目光毒辣,伺機洞察,我將他言語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