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道精光,撩起一側的車簾朝著外頭看去。
原來另有一架馬車與之並行停了下來,車內人也半挑著簾子望了出來。車廂內或許是煨著藥,望進去能看見冒著騰騰白氣,藥味也一齊湧了出來。那人的臉慘淡青白,一雙眼深深的陷了進去,消瘦得兩頰沒有肉只覺得顴骨高松。
“侯爺……”她緩緩的道了一聲,微低了頭連著眼睫也垂了下來,既而又再抬起頭望著對面車上那人。她的動作緩慢,然而斯條慢理中又好像是帶了一分從容不迫。
寧沽南望著她這幅模樣,波瀾不驚,只好像早就已經料到了她會是今日這樣個形容憔悴半死不活的模樣。可即便是這般又如何呢,衛音荀的病拖了又拖,拖了許多年,總歸是壞了又好,好了又壞,如此反覆迴圈。她心中銜恨,恐怕並不願意這樣輕易去死。
“夫人幾時回來的?”寧沽南溫淡笑著道,然而眉眼處卻是眉眼半點溫度,冷若冰霜。這眼神,就恍若是在看著一個死人罷了。
衛音荀依舊是扯出了虛弱的笑意,抬手捋了一下貼著鬢角垂下的發。她從來都是這般柔弱的女子,毫無鋒芒可言,一抬手一舉手間都恪守著貴婦所有的矜持。“方到,正打算去瞧一瞧松兒……”
寧沽南捏了捏皺緊的眉心,嘆了口氣很是無奈道:“這般任性妄為,本侯是管不住她了。”
衛音荀不接話,低眉斂目的笑了笑,“侯爺,那妾身先去了……”說完,放下了手中撩起的簾子。
等跟前那輛馬車徐徐轉動了車軲轆駛離,寧沽南面色一轉,已略帶了幾分陰沉。他如何不曾瞥見那車內還另有一個男子,面容相貌肖似……寧沽南深吸了口氣,眉頭輕皺,心中已是嫌惡至極。
衛音荀垂下簾子之後,面上卻依舊維持著不痛不癢的笑,只彷彿這笑已經凝固在了她的臉上。而她自己最是清楚不過,她能以一介女流掌衛家大權,實在是因為她從來都是不已真面目示人。即便她見了他心如刀絞,即便怨恨叢生,她大約也不會當面表現出來。
同車而坐的男子方才一直縮著身子,侷促不安,這才稍稍好了些。他將車中用小爐煨著的湯藥倒了一碗出來,“夫人喝藥吧。”
他雙手捧著那碗藥,恭恭敬敬,一雙玉白的手越發襯得藥如墨汁。
衛音荀不推脫,接過時候手不經力似得抖了下,幾乎要將藥湯翻了。等一口緊著一口全都喝完之時,一塊帕子又遞了上來。衛音荀擦拭罷,抬眸鄭重的看了一眼此人。
“玉風……這段時日多虧了你。”
那男子頗是年輕,恐怕至多隻有二十歲。平日總帶了分謹小慎微的心思,此時陡然聽了這話,有些茫然不知所措,期期艾艾的說道:“夫人——怎——怎麼這樣說。”
衛音荀笑了笑,伸手在玉風的臉上撫了撫,像是有無限眷戀。“你很好,這段日子若不是你跟隨,我未必能到京都……”
玉風眸中亮閃閃,以往總是小心翼翼的討好,卻不想今日……他望著衛音荀,賭咒發誓似得說道:“小的願意一輩子跟隨夫人左右。”
“一輩子……”衛音荀恍神似的跟著喃喃,“我恐怕時日也不多了。”她望著玉風,忽然話鋒一轉,帶著幾分嚴肅問道:“若是我死了,你可願意同我一道去死,在下頭也跟隨我?”
玉風被這話嚇了跳,身子往後一縮,後背就撞到了車廂上。他還未體會出這話中意思,就見衛音荀已經是換上了先前的那副神情,笑著緩緩開口道:“等我死之日,總歸會替你先安排了去處。”
玉風卻白了臉,自知方才自己不該那般。可這時候衛音荀說了這話,他大約再如何表忠心補救都無濟於事了。一時,心內懊惱不已。
過了不多時,馬車忽停了下來。停得急,車內人和物都往著前頭衝了下。
玉風正心頭不快,正是鬱結不知如何發洩,原本只是小事,卻冷著聲音怒喝道:“混賬東西!駕個馬車怎麼這樣不知分寸?”
“呵,好大的口氣!”車外有人冷哼了一聲,正著聲音回嗆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