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官上任以來,已有月半辰光。
在過去月半中,本官一直未與諸公把酒言歡。一來呢,事情繁忙;二來則是因為有諸多不方便。今日請諸公來,除了敘一敘本土情之外,另外一件事,就是說一說本官對海西的看法。
簡而言之,本官對海西的現狀,極為不滿。
常聽人說起,海西有三害。那三害?海賊,鹽梟,商蠹子……”
海西三害的說法,大家都很清楚。
但卻從沒有一個人,好像鄧稷這樣毫不掩飾的說出來。特別是在座的商人,臉色都很難看。
這,不是在打臉嗎?
本地縉紳暗自出了一個口氣。
幾個耆老相視一眼,甚至看出了彼此眼中的喜色。
這年輕人,就是辦事不牢靠。好不容易拉攏了一批商人,有了那麼一點根基,便得意忘形了怪不得麥公沒有過來,想必是看不慣這年輕人的張狂。哼哼,你以為海西,這麼好治理嗎?
若這般輕易便能治理,也輪不到你一個毛孩子……
“其實本官倒是覺得這三害有失偏頗。”鄧稷毫不理會在座眾人的臉色,慢吞吞道:“特別是商賈,我倒是覺得算不上什麼‘害’。相反,這些人行走南北,互通有無,給海西帶來了巨大的便利。本官曾做過一個調查,海西一共三萬七千餘人。其中靠著商賈生活的,就有近萬人……幾乎佔了海西縣的三成。不可否認,的確是有一些奸商存在。這些人擾亂市集,哄抬市價,橫行霸道,為非作歹,令百姓們恨之入骨。但大多數人,都是在本份經商。”
黃整等人的臉色一緩,同時心裡,有一種莫名的興奮。
商人歷來地位不高,即便是做出再大的努力,結果也未必被人承認。
比如當年馬邑之謀的主使者聶壹,也就是張遼的祖上,不可謂不是一個仁義大賈。然則所得到的結果又如何?到頭來馬邑之謀失敗,聶壹的後人不得不改頭換面,變成了如今的張氏。
這不得不說,是那些為國盡忠大賈的悲哀。
聽鄧稷的口氣,他好像很贊成商人們的地位?
黃整等人的臉色頓時開朗起來,側耳聆聽鄧稷的言語。
而那些本土縉紳,卻蹙起眉頭。
“但是,海西想要長治久安,單靠商人也不是長久之計。
過往數年間,海西人口流失嚴重,同時又有大批流民湧入海西。如此造成許多田地荒蕪,半數以上的人,不從事農耕。此等行為,於海西沒有任何益處。我們的糧食,布帛,包括金鐵,還有各種民生物資,都紛紛是從外面購入。這樣一來,也就造成了海西對外的依賴性。
一個連糧米都無法自行供應的地方,又怎能讓百姓安居?又如何能使得海西長治久安呢?”
黃整眼珠子一轉,忙起身道:“還請鄧縣令指點。”
鄧稷笑了笑,擺手示意黃整坐下。
“黃掌櫃莫要著急,馬上就要說到了。”他看了一眼在座的縉紳耆老,抿了一口酒,潤了潤嗓子。
“許都本是潁川小縣,過去二十年裡,歷經戰火,比之海西不遑多讓。
然則自曹司空迎奉天子,遷都於許縣之後,許都便迅速恢復了生氣。一方面,固然是天子恩澤,另一方面,與曹司空大力推行屯田有關。所以,本官思忖良久,決意效仿曹司空,在海西進行屯田。”
“什麼?屯田?”
耆老們頓時叫喊起來,花廳中好像炸了鍋一樣,亂成一團。
王成坐在一旁,始終一言不發。
他的眼睛,不斷掃視花廳,卻沒有看到他想要看到的事物……
“不行,海西絕不可以屯田,也無田地可屯。”
一個老者站起來,激動的大聲叫嚷。
“自古以來,屯田多為邊戎之地,哪有在海邊屯田的道理?”
“是啊,鄧縣令三思。”
“我堅決反對,沒有田地,也沒有人,如何屯田?”
屯田,有兩個極為重要的指標,一個是田地,一個是人口。
其中,一旦屯田,勢必出現將土地國有化的狀況。而人口清查,更事在必行。
而這兩樣,恰恰又是本土縉紳立足的關鍵。
失去了土地,就等於失去了根基,同時更會造成莊戶的流失。沒有了莊戶,他們也就沒有了盤剝的物件,沒有了盤剝的物件,勢必會造成他們的實力削減。長此以往,縉紳將難以立足。
縉紳與世家豪門還不